深夜，在连庄不远处的一处树林，其中一棵树的树杈上。
    连庄外围，戒备森严，而箭程的二里之外每每在放一次飞箭传书时被扫荡一边，这不上不下的地方反而成为了安全地带。
    凤夜听到连庄内传出的那一声悲吼，笑得格外神清气爽。
    “恶趣味。”
    一个瘦弱贫穷状的文弱书生缓步走来。
    “恶趣味？这句话你应该送给贵教故意制出这种解药的家伙。”
    “说的也是。”
    那老头，制药全凭喜好，偏偏又是个爱折腾的主，据说至今为止他的毒药令人生不如死，他的解药却也让人痛不欲生。
    他喜欢看人在该有的场合做出不相符的表情。
    比如该欢庆的时候却悲痛不已。
    书生跃上树杈，在凤夜身边坐定。
    从背后取出身为一个文弱书生绝不会有的东西——一柄改良过的轻巧型弓箭，形状虽小，威力极大，教中巧工的得意之作。
    “还不到时候，陪我聊聊天吧。”
    “好。”
    书生又变魔术似的从怀中取出油纸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形状的东西，一口咬下半个，顺便递给凤夜一个。
    两片馒头中间夹了一颗嫩黄的荷包蛋，一片菜叶，几片烤制过的片鸭。咬一口，有馒头的蓬松，青菜的脆爽，蛋黄的细腻，烤鸭的醇厚，合在一起，回味无穷。
    凤夜不由赞了一句：“好吃，贵教的厨子果真不错，还是那个叫靖统领的家伙？”
    “是秦做的，说是叫什么汉堡，奇怪的名字。”
    心情变好的秦听说他晚上有行动，就给他做了这么个东西，说是他最喜欢的宵夜之一。
    害得最近妒夫这一隐藏属性渐露明显的少主一个不小心醋劲大发，偏偏右不长眼立马偷吃了一个，结果两人再次一个打一个挨，一个抢一个跑，人仰马翻。
    好在他有秦开后门，揣了两个急急忙忙便出门。
    凤夜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秦，心情好了？”
    “嗯，出门骑了个马，回来就心情极好，真是佩服这样的情绪调节能力。难怪少主会那么在意他。”
    明明昨日还怒火翻腾，靠看金刚经压制，今天便恢复呆样，以右观察，那是心情很好的表现。
    凤夜彻底停止了咀嚼，小半个“汉堡”捧在手心，靠着树干问：“影，你为什么跟着未诺？”
    “我？我是被少主捡到的，右也是。”
    “……未诺他到底几岁？”
    “没人规定我不能被比我同岁的人捡到吧？”
    凤夜想起小时候。
    他出身的家族是武林中一个很平凡的家族，唯一不平凡的或许就是娘亲的美貌，也因为这份美貌，最终招来灭门之祸。
    一个在当地算有头有脸的江湖门族继承人看上娘亲，娘亲不从便下杀机，一个荒唐的理由便足以逼死他们全家三十几口人命，就因为对方是比他们势力更大的所谓名门正派。
    结果只剩下他一个人，躲躲藏藏生活，却每每因为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的脸，不是被同行乞丐排挤，就是差点被拐卖到烟花之地。
    他痛恨这张脸，然后一个十来岁有着寂寞双眸的少年对他说：既然不喜欢这张脸，那就变成别人吧，但不要忘记，你终究是你。
    然后他有幸拜入师门，学得技艺，为父母报仇雪恨，一直跟着那个少年，成为一位千变郎君。
    “我因为少主的一句话得到救赎，所以一直跟着他，就是这么简单。你不觉得吗？人心既脆弱又温柔，可以因为一句话堕落成魔，也可以因为一句话救赎重生。其实，秦和少主很像，只是秦的级别更高一点，能够给少主庇护，而我和右，又在少主的庇护下。”
    这时，连庄内又响起一阵惊愕的呼声，以及喜极而泣的哭声和欢呼声。
    凤夜知道，解药起作用了。
    “不知此刻，羽皓是否又在感谢前一刻他还诅咒的仇人？还是羞愧于自己的信义？抑或谩骂叵测的居心？你看，人心如此多变，你是要我相信它的救赎还是它的堕落？”
    凤夜也不想要回答，跳下树。
    戏已散场，该回家了。
    影弯弓搭箭：“人心之所以多变，不就是因为你想要相信什么就是什么？”
    箭离弦，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