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每一天，秦都能看到这名男子。
    两人并不交谈，秦蒙头画画，他闭目养神。
    在竹子花期将尽，香味越发浓郁的某一天，秦终于好奇了。
    “竹子，喜欢？”
    “竹子？”
    秦指指竹子。
    “毗罗？最讨厌了。”
    男子不管地面干不干净仰身一躺，两手背于脑后，翘起二郎腿，一派悠闲。
    完全看不出他讨厌眼前此情此景。
    秦歪头。
    “为什么，这里？”
    很奇怪地，男子完全能明白秦断字断句的话里的意思。
    “因为这是令我感觉到非常舒心的地方。很讽刺吧，明明最恨的东西确实我最安心的场所，就像是妈妈怀抱。”
    “你，竹子，喜欢。”秦下定语。
    “谁说的，我讨厌它。”
    “喜欢。”
    “讨厌。”
    “喜欢。”
    “讨厌！”
    “喜欢。”
    男子扶额，无力暗叹：我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儿啊。
    “喜欢。”
    秦看着男子，重复。
    “为什么你一定要认为我喜欢毗罗？活了十七年，说起毗罗，心里就盘旋着一股焦躁，厌烦的情绪，我并不认为这能作假。”
    “有个词，自欺欺人。”
    男子噎住：“……这并不带代表我就是那一类！”
    “有句话，身体，比心，诚实。”
    很多时候，情绪思想浮在心的表面，而身体的烙印刻在心底深处。
    能够令自己感到安定的地方，必定是自己所爱的地方。
    男子沉默片刻，突然笑道：“小家伙小归小，道理还挺多。”
    “赏识。”
    是想说他没常识吗？男子白眼。
    满园的竹花就快谢了，很快这里将是一片枯竹。
    似乎要在最后一刻倾尽一切，花香绽放，凝聚，沉淀，香气更甚，魅惑之感更甚。
    男子问：“你知道毗罗的传说吗？”
    秦答：“知道。”
    “相信吗？”
    “不信。”
    “为什么？”
    “没看到。”
    “又是眼见为实吗？小家伙，知不知道其实没有看到比看到了更恐怖？”
    “为什么？”
    “因为人都有妄想症。异常即妖，因为害怕而各种妄想，因为妄想而更加害怕。”
    男子抚着身旁的竹身：“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一人云则皆云。等所有人都指着他喊妖孽的时候，真正的妖孽也就诞生了。并非有始而来，而是逼迫成妖。”
    秦想起了生前时空的某个故事。只是美若天仙，被测出命中将迷惑皇帝扰乱朝纲，众人逼迫杀害，女子在逃亡中终成了复仇的妖。
    “大爷爷说，无论善恶，都将安息。”
    将腰间别着的笛子拿出，横于唇间，奏响。
    “呜——”
    天道苍苍，地道茫茫，善恶终始，自有法度，由心始，由心灭。
    一曲终。
    “这是什么？”很奇怪的乐器。
    音质悠扬清越，却不可思议安人心魂。
    “笛子。”
    “什么做的？”
    秦指向前方：“竹子。”
    男子愕然。
    “试试。”
    秦递上笛子。
    男子迟疑地接过，照着他的样子横于唇间，吐气。
    “呜——”
    一声嘹音冲破竹林，冲向天际，就像要冲破笼罩心灵的乌云。
    “好听。”
    秦拍拍手。
    “真是恭维。”男子直笑。
    秦重新执笔，把刚刚一幕画出来。
    “依情草，知否？”
    “催情药，对吧？”
    男子很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说道这个。
    “但也可安神，舒心。”
    刷刷几笔，收尾。
    “不要讨厌。”
    不要讨厌依情草，还是不要讨厌毗罗？
    男子暗笑，没想到他竟然会被一个孩子这样安慰。
    似乎还有点儿效。
    扫到他的画本，眼睛一眯，随即笑道：“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这幅画就当留给我做个纪念，可好？”
    秦很大方的撕下，递给他。
    这本就是要送给他的，这是他的记忆。
    “谢谢。”男子收好。
    马蹄声传来，秦收拾好东西。
    “再见。”
    风来接他了。
    “再见。”
    看骑马的人儿离去，男子轻笑：“之前问他要画他都不给，这会儿倒是大方了，是知道要是不给我就杀了他么？”
    摊开纸，画中人虽然可笑，但怎么看都是他。
    这画要是流传出去，他就有大麻烦了。
    男子皱眉坐看又看：“话说我有那么矮吗？”
    离开的秦心语——因为心魔压在你头上。
    ——————————————
    看封神的时候，一直觉得妲己就是被逼成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