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十七章 又见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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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他的话,我才真的有些相信了这个事实,“还活着?”
他走到床边坐下,把姜汤递到我面前,说道:“有师父在,你不会有事。”
师父?我捧着碗的双手蓦地顿住,惊愕地看着他,一种难言的情绪霎时在心中疯狂滋生。原来我有亲人!原来我的亲人来寻我了!
“喝完它。”他的声音沉稳柔和,却透着淡然大气之风。我忽然觉得他同鹤衣有些像,不是说性格,而是样貌和气度,是了,越是这样想,便越发觉得眉眼间有些相像。
我咕噜噜一口气喝完了尚热乎着的姜汤,接过他递给我的素帕擦了擦嘴,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果真是我的师父么?”难怪我见着他觉得面熟。
他把碗接过去放在一边,然后回头对着我微微一笑:“嗯,我是你的师父,雪央。”
他叫我的名字……感动间忽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我蓦地想起我是在哪里见过他了,我的钱袋被抢的那天,在街上撞到的人,就是他!
“可是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寻我?”我想到这儿觉得有些委屈,“那天在街上你不是已经认出我了么?为什么现在才来寻我?”
他似乎微微怔了怔,然后眸子里便又再温柔了许多,抬手轻轻摸上我的头,说道:“因为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是故意不想认我的。”
我吸了吸鼻子:“怎么会呢,是因为我不记得你了。”
他笑了笑:“我知道。只是后来见你同他相处的不错,便没有来打扰你。”他说到这儿,又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想到,你还是同以前一样乱来。”
我心知他指的一定是我跳河的事,便低了头,没有还嘴。
“这里是你往日想清静时待的地方,便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吧。你现在功力尽失,体质不比从前,”他说,“昨天又受了寒气,待会我再帮你过一过经脉。”
我连连点头。又忽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问他,便道:“师父,不好意思啊……徒儿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师父的芳名是?”
他似乎被芳名这两个字堵了一堵,默了默,才回道:“云无涯。”
入夜,我打开房门走出茅屋,站在木台上,就着月光终于看清楚了这里的景貌。门前便是一个河滩,大大小小的石子在皎洁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河水潺潺粼粼,声音清澈。
这里果然是个适合清静的地方。
隔壁忽然也传来开门的声音,我侧头一看,果然见到云无涯从房中走出来,他看见我,微微一笑:“不是让你好好躺着休息?腿不酸么?”
被抓了个正着,我只好老实应了声“是”然后立刻闪回了房里。虽然他给我运功之后我觉得好了很多,但毕竟春夜寒凉,再者我也不好意思一再消耗他的功力,所以也只是在门外待了那么一小会儿,便从善如流地打道回屋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睡得太多的缘故,我这时真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便又从床上坐了起来,穿鞋时不小心还碰到了床墩,还没来得及喊声痛,一旁便忽然弹出一个暗格来。
我一边龇牙咧嘴地摸着被撞疼的脚后跟,一边附身下去看暗格里放着的是什么,却原来是个卷轴。再往里一探,摸了摸,什么也没有。
这是我的房间,这暗格又那么隐秘,这么说,这东西必然也是我放进去的了?可是为什么放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确实一个卷轴呢?
我暗自纳闷着,手上已经缓缓将它展了开来。
不由愣住。
这幅笔法细腻的丹青,画的居然是……云无涯?!
画上的他,独立于山崖边,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见着他的侧脸,似近,却又有些不可及的远。衣袂飘曳,透出一股遗世而独立的风姿,远处是朦胧的青山落日。画的左侧,用簪花小楷题着一行字:
忘回一遇,无尽天涯。
这幅画画的很用心,很细致,然而让人看着,却莫名有些感伤。我坐在灯下,仔细地看着每一笔,始终也想不起我为什么会画上这样一幅画,更想不起我画它时,究竟在想着什么。
失神间手上端着的茶杯不注意倾洒些水出来,落在画上,顿时晕开了水渍。我赶紧放下杯子,用袖子擦拭着,心里止不住大叫糟糕。
然而奇怪的是,被水打湿的地方,墨水并没有化开,反而在空白处隐隐透出什么字来。这个发现让我很诧异,于是重新拿起杯子,开始有目的地,小心翼翼顺着方向一点点倾倒着茶水。果不其然,被水打湿的地方,画墨没有晕开,而空白处显出的字却越来越多。
我仔细观察着,跟着显露出来的字的顺序,念道:“黄泉卷……神农篇……”
黄泉卷?这三个字念出来的瞬间,我忽然觉得脑子像是被针刺一样疼了一下,伸手抱着脑袋,用力甩了甩,等觉得余痛散去,才深呼吸了一口气。
虽然我依然完全想不起这幅画对我来说的意义,但从它所藏的位置,还有这用心的设计,我也能猜到,它很重要。但这么重要的东西,画的却是我的师父,我很好奇,却最终决定不相问。
若我永远不记得,那它对我来说便没有用处,留它在本该在的位置便是。若将来有一日我记起它的意义,自然也可以随时来取回。所以,没有去问他的必要,而且不得不说,我有些担心问了之后,可能又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枝节。
所以我决定,权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过。
翌日,我走出房门,抬头看见天上正袅袅飘过一阵炊烟,那种感觉很宁和,我觉得很舒服。
“怎的这样待不住,”云无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转头看去,见他唇边正携着一丝颇无奈的浅笑,“既然出来了,那就在外面吃饭吧,我看你也确实躺的有些发闷。”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我终于可以放放风了,想到这儿就觉得欢快,于是很积极地要去搭手摆桌子,但他却不要我做,只说“要是实在想帮忙,就去把粥端出来吧”。我一想也是,我现在是彻底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可是武林高手,哪需要我上去添乱。便欣然进了灶房乐颠颠地去端早饭去了。
于是我同他便坐在木台上的宽阔处,就着眼前清凉的景色开始用起了早饭。不得不说,我家师父的厨艺嘛,真是很一般般的。想来他平日里可能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事,也许自己做饭也不过是为了行走方便。但他很用心,里面还放了山鸡肉,看来是要给我补身子的,所以虽然味道并不十分美味,但我吃在嘴里,依然觉得很窝心。
这种感觉同昨天我乍然得知他是我师父时一样,不禁有些鼻酸。
“怎么了?”他停下极有修养的进食动作,目光平和包容地看着我。
我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师父你一定觉得我很没有出息吧?”
虽然我没有抬头,但我能感受到,他在看着我,而他看着我,却并没有立刻接话。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的性子,向来是这样烈性。我从来不觉得你没有出息,只是太让人不省心。”
心中又是一暖。我说:“其实我很爱惜这条命的,我从来没想过,要为了这些事情轻生。”
“我知道。”他静静看着我,“雪央向来都很坚强。”
我点点头,揉了揉鼻子:“没想到第一回喜欢人就差点把命也栽进去了,”我撇撇嘴,冲着他一笑,“以后再不那样傻里傻气的了。”
他看了我半晌,忽然站了起来,我讶异地看着他。
“哭一哭吧。”他说完,便从我身边走过,径自下了木梯,走向了河滩的另一边。
我愕然地注视着云无涯的身影远去,河风拂过,眼眶骤然一酸,我赶紧旋身坐回了凳子上。
真不愧是师尊大人。我抬起手指拭过眼角,淡淡一笑。死里逃生后我这样的情绪很不正常,我也知道。但就是不想去回忆那些不好的事,好像觉得只要一想起,就连美好的回忆都没有了。同孟熙绝走到这一步,连句好好的道别也没有,我其实觉得很遗憾,也有些感伤。
我当真对他没有一丝埋怨么?不是的,我晓得,我不是的。我不知道过去的我有没有喜欢过谁,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烙印在我此刻清晰记忆中的人,我想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带给我的美好,和不好。
这段感情开始的让我很心动,结束的时候,从结果上来看,也是不难堪的。他应该很快就会放下我,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会有其他的女子代替我陪在他身边。
这样,很好。
从怀中摸出他送给我的紫藤香囊,我走到河边,松开手,然后看着它落入水中,顺流而去。
终于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