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江南的天气一向多雨，我师父走的那一天又刚好是谷雨，老天爷像是跟我师父有匪浅的交情似的，一哭便哭了几天。
    我神情恍惚地过了两天才反应过来，身子一向硬朗的师父真的就这么去了。
    人的一生就是这么奇怪，我师父曾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盟主，但死的那天却很安祥，他那天说要去阁楼上看些东西，让我泡好茶等着他，结果茶热了一遍又一遍后，我才不得不意识到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
    火化那天虽然依旧大雨滂沱，但还是来了不少人。挽联挂了满满当当的，许多江湖上的老人在灵堂上默默地流泪，而那个据说等了我师父一生的燕姑姑蹲在地上像个小女孩一般哭得一度昏厥过去。
    那天许夜白前辈也来了，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旁若无人地径直进了师父的书房，取出了那个师父平日里最珍视的盒子，然后在师父的尸体前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女子在花丛中巧然嫣然的样子，女子身旁是如火一般灿烂的荼蘼。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她有着让那荼蘼花都甘当衬托的美丽。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此前师父从不让任何人碰那个盒子——沾也不行。当年我曾因为好奇打开了盒子，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东西那盒子就啪的一声被合上了，我的手指也被夹得通红，抬头正想发作时却意外的看到了师父满是怒气的脸。那天我被师父罚扎马步扎了六个时辰。最后扎的我双腿直抖，脸上爬满了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时，他才让我去休息。
    他是个性子随和的人，那之前和之后，我都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怒气。
    我曾认为那般宝贵的珍宝必是比书柜里的那些练功书和古董还要价值连城的，想不到竟是那么一幅女子的画像。
    在我还沉浸在对画像的惊讶时，许前辈做出了一个让我万分诧异的举动——他把那幅画投入了火炉中。
    火焰腾腾的一下子便把画燎成了灰烬。
    我一下呆了。然后我全身都颤抖起来了。
    我彻底怒了。
    我大声质问他为何连我师父最后一丝念想也不留给我。我在雷电声中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多日来的伤心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我师父对我来说就像我父亲一般，他娘的你凭什么毁了我爹最爱的东西！！！
    灵堂上许多人都过来把我拉住了，他们在我耳边嗡嗡地说了一些话，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嘴角上扬，和着雷声道，
    她不喜欢生人。现在酒歌已经去陪她了，留着也没甚意义了。
    我心头的火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一般，一下子便灭了。
    是啊，人都走了，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奇怪，抬头看时他正笑着，嘴角的弧度很明显。
    但不知为何，他一向被师父戏称为没心没肺的笑容，这次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