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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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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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正是塔格士大漠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祈云卓好不容易摆脱了江剑迟那伙人,策马疾驰,只见黄沙漫漫,狂风阵阵,周围荒无人烟。
大约又跑了一个时辰,可以遥遥望见那风沙中酒旗高扬、干净简洁的一家客栈了。祈云卓面浮笑容,拍了拍马儿,道:“血锋啊血锋,看见客栈没?带我去那儿,你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血锋跟了主人这么久,颇通灵性,似能听懂主人的话,高兴的长嘶一声,四蹄疾奔,滚滚黄尘中,便停到了客栈门口。
再次下马,俊美青年仰头望着匾额,上书“揽月”二字,意态大气巍巍,又内敛光华,一如主人不拘悠雅气质。
他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晶莹,在原地纹风不动,良久,才扬声笑喊:“这是什么客栈?大白天开着,却无人迎客,就不怕没了客人,空愁生计?”
“呵呵,外面这位公子,是在下怠慢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两声清笑,就有一玄色衣衫的人出现在门前。那人笑脸相迎,礼貌又隐带放肆的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先是瞄到对方容貌不凡,气质突出,又见对方没有丝毫不适,而是落落大方的任由他打量,便请道:“这位公子真是人中之龙,可为何在下觉得您和在下的一位老友有些相似呢?”
“天下相似的人多了。”青年一哂,瞥了他一眼,悠悠跨入门槛,“劳烦小二哥帮我照顾好我的马,开个上房,准备一桶洗澡水、一顿好酒菜。放心,钱不会亏了你的。”
玄衣人一怔:“小二哥?”蓦地又笑了,走近他身边,俊雅的脸凑了过来,在祈云卓耳边低低一笑,热气浮上那只小巧白皙的耳朵:“客官,需要在下‘陪侍’一夜吗?”
“还是不用了吧。”
青年转眸流精,唇边含笑,“一呢,我什么绝色没见过?小二哥还入不了我的眼;二呢,公子我千里跋涉、风尘仆仆,急需养精蓄锐。综上,本公子暂时没那兴趣。”
玄衣人可惜的摇摇头,退了几步,道:“二楼左边第一间,公子好好歇息,在下这就按公子的吩咐去做。”
说完,他正欲去门口牵马,却听见已经转身朝楼上房间而去的青年回身,迟疑问:“敢问阁下……白医仙可在此?”
玄衣人脚步一顿,不动声色道:“什么白医仙?在下从没听过这号人。”
“呵呵……”青年悠然笑笑,“本公子这样问,必是心中已有了几分底气,否则,也不会打草惊蛇,对不对?”
“你是谁的人?”
玄衣人立刻警觉,回身,眼布寒光,锐利的直视青年,心中一凛:以他二人之能,不是已摆脱了那些人吗?怎么还是有人追来了?!
青年对于他的防备莫名其妙,不过心中起了几分兴趣,作势茫然的想了一会儿,神情玩世不恭:“我不是谁的人,我只是一个病人,中了天下难解的奇毒,过不了几天就要死。”他愉快的眨眨眼,“你信不信?”
“不信!”
玄衣人很坚定的回答了一句。
看这人嬉皮笑脸的模样,虽眉间难掩倦色却神采飞扬,谁会相信他中了毒还不久会死啊?
青年啧啧了一声,低声喃喃:“难得逗人的时候说句真话,居然无人相信……唉,那就只能如此了……”他一双凤眸精光一闪,重新扬笑:“欧阳冶,你还是如实招了吧,白医仙到底在不在这里?你若再不说,这好端端的揽月客栈,可要成为一片废墟了!”
听到对方说出自己的姓名,玄衣人神色一变,五指微动,一排银光闪烁的飞镖急速掠来!
不是吧?一上来就用这招?
祈云卓苦笑,飞快的躲避,因有所忌惮而不敢妄动怀里威力巨大价值千金的震火弹,只能寄望于这边的打斗也许会惊动那不知藏在哪里的人。但自中毒后,他为了保住心脉而强行封了几处大穴,此时真气难以流转,他只能靠敏捷灵动的步法,终于力所不逮,千躲万躲还是中了一镖。
这一镖深深扎入左肩,顿时,一种尖锐的巨痛从伤口迅速向全身扩展,令他痛呼一声。他自小就被人高高的供着,很少吃苦,这种痛,让他狠狠一颤,痛极的瑟缩了一下,停在原地。
欧阳冶抓住时机,想着要捉活口,手中剩下几镖,慢慢朝祈云卓走过去。
“欧阳,有人闯进来了?”
此时,二楼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冷如泉水,冰如雪雾,听起来令人心神安宁,全身上下都舒服起来。青年甚至可以想象,那人一双英挺好看的眉,淡漠深邃的黑眸中满溢的温暖笑意,唇边淡淡的惹人心动的弧度。
他靠桌撑着,捂着左肩血如泉涌的伤口,微微仰头,就和二楼的人打了个照面。
对方的神色由漠然到惊喜,再到惶忧。祈云卓努力想像以往一样展开笑容,可他只能低喃一个字,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哥……”
皇兄啊皇兄,你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人才能猜出白医仙的身份?一身白衣,性好清静,影踪渺然,名字里有个“深”字,还与你有关系……这么明显的特征……就算七年来我都未打探过他的消息,可我难道还猜不出来?
亏你还说过,我们心意默契呢……
“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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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中‘烟华无踪’,真气不畅,没日没夜赶往这里,又遭风雨毒日……欧阳冶,若你这一镖让他丧命,我也让你丧命!”
“哎哎哎,他那么精神谁会想到他真的是病人?还是你心心念念七年不忘的好弟弟啊!卓儿……哪有人叫自己的弟弟那么肉麻。”
“闭嘴。”
“……”
……
好吵,好渴,不过伤痛倒是减轻了不少,身上的真气也恢复了流转……
睫羽轻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终于睁开眼了。
“卓儿,”一声温柔的呼唤,一袭白衣俊美无匹的人就坐在床沿,一股阔别七年的熟悉的淡淡药香飘入鼻中,“你终于醒了。来,喝水。”他轻柔有力的扶起祈云卓,端了一碗沁凉的清水,递到祈云卓唇边。
祈云卓犹自迷糊,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微扬唇角,梦呓:“哥……我不喝,除非你喂我……”声音虚弱,软软的,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碗一颤,祈云深唇角一僵。一旁的欧阳冶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没想到你弟弟刚睡醒时这么可爱!白深,不如我帮你‘喂’他吧,亲口哦……”说完,他伸手就来抢药碗。
“滚出去。”祈云深平喝一声,双目盯住他,“欧阳冶,你敢打他主意试试。”
明明是陈述的语气,但其中的恐吓,不言而喻。
而此刻祈云卓也彻底恢复了意识,想到自己刚才当着外人说过什么话,一向自诩脸皮比城墙厚的五王爷居然“刷”的红了脸,恼怒的朝欧阳冶暴吼:“滚!”
欧阳冶完全不以为意,摸摸鼻子,含笑道了一句:“白深,你可要好好管住你家弟弟,他这么有趣,小心哪天被人拐带不见了!”便溜之大吉。
祈云深警告的瞪了他一眼,祈云卓则狠狠磨牙。
房中终于静下来了。
祈云卓才拿过碗,喝了几口。干渴灼烧的喉咙接触到这大漠难得的清水,立刻压下了烦躁之意。
待祈云卓喝完了水喉咙不再难受后,祈云深微皱眉:“卓儿,你怎会中‘烟华无踪’?”
祈云卓想了想,轻描淡写:“也不过朝堂之事。哥,今日来找你,实属无奈,若早知白医仙是你……”
“难道你现在才知道我就是白深?”祈云深毫不客气的揭穿他。
“可是我真的是半路上才知道的呀!皇兄只说我的毒白医仙可解,叫我来大漠的揽月客栈找你。我只是到了华州,偶然听九华郡主说起你,才猜出你的身份!”祈云卓反驳道。
祈云深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若皇兄一开始告诉你白医仙是我,你就不会来此找我吗?”
“当然不会了!这么千里迢迢、辛辛苦苦,我肯定是让人请你来啊!难不成我这个弟弟兼病人要找自己哥哥求救还要冒着生命危险走这么多路?我找罪受啊!”
五王爷殿下理直气壮道,毫不气弱的回视哥哥。
对方哭笑不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不过看弟弟这么难受心里也确实很心疼,也不多话,轻声道:“那你再好好休息一夜,我们明日赶路,你的身体情况明早我会告诉你。”
“去哪里?”
他正要起身,祈云卓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我在梦泽有个药庐,那里清静……”祈云深淡淡一笑。
“那大概要多久?”
祈云深想了想:“要彻底消除余毒,恐怕尚需半月……”
“不行!我要回都!”
“卓儿,不要任性。”
祈云深回头,柔声道。
祈云卓垂首,咬了咬唇:“可是,我要回去成亲啊!皇兄已有意给我和南国公主赐婚,下个月我就要迎娶她了。”
祈云深猛地一震,半晌毫无声息。
“哥?”
“……”
祈云深轻轻呼出一口气,一刹那间心仿佛被撕成两半。
这七年间,他原以为可以忘却这段世俗不容的情,可是,思念越甚,几如心魔。为此,他一心扑入医术,如痴如醉的钻研,心想这样就可以少思念一些吧。他游历名山大川,漂流江湖,居无定所,那种思念渐渐麻木,渐渐沉寂,但心中始终有个地方,空荡荡的,寂寞蚀骨,不经意间却又胀满了卓儿的音容笑貌。
余容犹可忆……
不得不说,前几日收到皇兄的书信,他满心欣喜。
可是……他却从来忽略了一点,他可以一生孤独,但已二十二岁的五王爷却必须要承担起责任,娶妻生子……而且他是祈云卓,天下间最喜美人笑的风流王爷,富贵通天,才貌卓然。那夜的荒唐,不过一时迷乱罢了,这么久的时间,也该冲淡了……
这不是他选择离开的目的吗?可是此刻,却那么难受那么痛苦……
“哥!”
一声低呼拉回了他的思绪。
那张出采的容颜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秀雅的眉头担忧的皱起。祈云深心中一痛,偏开视线,见他不安,便安抚的一笑,缓缓道:“好吧,我与你一同回去。你什么也别担心,休息一晚,明天上路。”
祈云卓乖巧的点头,长睫掩藏下眸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七年情不灭,如今心上人就在眼前,我祈云卓要是还能轻放,就不是风流潇洒、名冠天下的五王爷了!哥,看你的样子……恐怕你也受够了分离相思的煎熬了吧?
皇兄你说的没错,我们果真是心意默契。
这场殊途,谁说不能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