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断声曲,青罗洒  第五十章 霜花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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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微凉,吹拂佛铃花幔帘,扫起沉闷的熏香气味。阵阵尘风,吹不开殿内闷热,一声巨雷在空中拉开沉响。深宫里,人心惶惶。
    锦姝愤愤不安,端荣太后高坐建章宫,却暗地控人与手掌之中,令人丝毫不察觉。她起身褪下常服,换了一身简单的玉涡色织锦素纹长衫,来不及装扮,急急道:“本宫一定要把这个告诉皇上,太后最近一定有大的动作。”月眉慎重点头:“娘娘一切小心,月眉立刻令人备轿辇前去天元宫。”
    天元宫。
    锦姝匆匆行至天元宫,将傅流川一案细细禀来,其实,轩承胤对此事早早便生疑惑。然,傅家的倾颓,对于帝权回归,也非坏事。
    轩承胤闻讯,凝眉沉思,眉目间的沉色,越发浓重起来:“朕早就有所怀疑,不仅如此,怀王突然回宫亦是疑点重重。然其归来,并未带兵马而归,朕暂削去他兵权又让他帝陵,已至丞相向朕施压。半年后,怀王回朝,朕依然得给他个位子。他们一定还是如姝儿所言,太后最近一定有大动作。”
    锦姝道:“皇上万事小心,虽暂时找不齐证据为傅流川平反,但傅家势力也走向衰弱。朝中势力,皇上已经收回三分之一,强政帝权,指日可待。”轩承胤冷然道:“傅家有今天,也是他咎由自取。”轩承胤揽了锦姝肩膀:“为何这般急着来告诉朕,难道,是担心朕会落入端荣太后设的圈套里?”
    锦姝暗自计较着,其实从富傅梦婉封后开始,便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表面上是铲除傅家在朝中的势力,实则却是在铲除傅家势力之后,苏门上下将这势力全数收入自己囊中,让苏门在朝势力,只手遮天。锦姝斜睨他一眼:“皇上倒是轻松,难道不怕苏门势力蔓延取代傅家之后,在朝只手遮天?”
    轩承胤淡淡一笑,不惊风云:“苏门之所思,朕如何不知?”锦姝伸玉手拍在轩承胤胸膛上,眼神妩媚含笑:“看来皇上什么都晓得,是臣妾妄言多话。”随后在锦姝额头上落上温柔的一吻:“姝儿说什么,朕都不嫌多。今晚,你就在天元宫就寝。”锦姝望着他深邃的龙目,娇柔一笑。之后,轩承胤告诉她,论帝权稳固,拥兵者,强。
    次日,傅延亭以流川冤死为由,三次怒击皇庭监大鼓。敬帝屡次警告,然傅延亭数次顶撞。
    他老泪纵横,悲戚道:“我儿养育二十年死在这北朝皇宫,我女为北朝诞下一女一子却又在这皇宫痴傻疯癫。皇上不为臣申冤,难掩臣心中之哀。我傅家三代为官,为北朝劳心劳力,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皇上不念旧恩啊!”
    每日早朝,傅延亭在朝中亦不过这几句话,见他几月之内苍老许多,敬帝不忍再看,只道:“德贵妃尚在宫中静养,何来疯癫之说。傅流川坐实了人证物证判了重刑,何来冤情之说。太师冤情,可拿证据翻供,不必把这太和殿当作衙门。退朝!”
    苏门建德联合吏部官员弹劾傅延亭,折子连发了三日。
    苏门建德道:“皇上,臣有本启奏。吏部尚书与臣今日要弹劾傅太师,傅太师近年私自抢了朝廷铸铁营生,低价出售不明方向。臣自当有理由怀疑,傅太师私造铁器欲起兵谋反,还望皇上明察。”轩承胤放在金龙头椅托上的大手狠狠扣住龙口,然面色不改其冰冷,道:“朕看了丞相这几日折子,似有疑点。着刑部、皇庭监奉旨查案,三日后复命。”
    三日后,皇庭监与刑部彻查此案。傅延亭确实有私造铁器之实,然不过是炊具农工,一些民生营计。其苏门建德所言造反则是查无此事。
    北朝有律,铸铁与盐,不得私营,乃国之营业。
    敬帝震怒,贬斥傅延亭去甘州任州官,两代不得回帝都安业,择日搬迁。
    从此,傅氏一族在北朝漫长历史当中沦为尘埃,写入青史。
    浮花树上淡紫色浮花又开始凋落,转眼间秋季过半。北朝亦是梅国,迎来最美也是最寒冷的季节。
    芷岚垂首禀告:“娘娘,御膳房小德官传话回来说,近日里御膳房膳食停了毓秀宫的,每日将残羹剩饭送去。”锦姝手执青黛,缓缓描眉,边描边看着鎏金彤花铜镜轻轻说着:“傅梦婉风光好些年,亦逃不过盛极必衰之卦言。如今傅氏倾颓,去了甘州那边毛之地,傅梦婉之繁华也行至尽头。”
    锦姝不禁惋叹,不知此事何年何月落在自己身上。若真是有那么一日,是选择如傅梦婉那般困于深宫苟延残踹,还是悬了白绫饮了鹤顶红?转言道:“芷岚,传话小德官,毓秀宫的膳食从正阳宫处领。”芷岚叹道:“德贵妃娘娘曾经陷害娘娘入冷宫,如今德贵妃已颓,娘娘却如此菩萨心肠,芷岚打心眼儿里佩服娘娘的海阔胸襟。”
    锦姝悠远清眉,淡声道:“德贵妃亦莫乎不是深宫女子的荣宠缩影。况且,本宫倒有私心的。”后面暗声锦姝不曾言语,她是想,不愿宫中流言蜚语污了敬帝名声,毕竟失宠妃子也曾是皇子公主的母亲,如今失势,应有关怀:“芷岚,随本宫去一趟毓秀宫,看看德贵妃吧。”
    毓秀宫宫殿还如往日巍峨华丽,只是宫门殿前萧瑟了许多,往日来来去去的嫔妃宫人也在这时候不见了踪影。想是尚宫局的人早就来将人清走了不少。
    秋日枫红落叶乱了一地,残红数数,尘埃飘浮。锦姝前去时,连通报之人亦不曾得见,径直如了内殿才看见乱哄哄的鸾床上躺着一人。
    傅梦婉鬓前生了几丝银发,面容苍白憔悴,锦姝想起一个词语来,叫做红颜白发。如今的她,已然萎缩,仅剩皮包骨头。她微微抬手示意锦姝随意坐,锦姝错愕看她那双曾经葱白如玉的玉手如今变成了骷髅手似的吓人惊悚。傅梦婉微弱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我是做了多久的死对头,没想到我衰落至此,来看我的居然是你。”
    锦姝平静望着傅梦婉,眼神中毫无情绪:“这世间种种,多生对立,才有后来的争斗输赢。如今你这毓秀宫已成空庭,往日荣光盛景却犹在眼前,你可曾悔过?”傅梦婉苦涩的笑:“呵,侯门女子几时不是身不由己的?这帝都里多少深闺小姐不都成了男人们角逐权力的牺牲品?当年入宫,我早已算到有落败一日。只是我诞下两子,却无一成长,这才是我做人最大的失败之处。”
    锦姝坐在木椅上,侧首望向窗门,惨淡的阳光从素色挽花窗格上透过来。映在室内,白晃晃的一片,还依稀可见浮漂在空气中的尘灰。锦姝起身行至傅梦婉床前道:“一切已成定数。皇上仁慈,傅家之罪并未处死一人。你父亲依然是朝廷官员。快要临冬,德贵妃娘娘好生将息。臣妾告退。”
    自锦姝去了毓秀宫后没几日,端荣太后便下了懿旨说,德贵妃神智不清患了失心疯,遂关闭宫门,一切由建章宫的宫人照料。
    敬帝这边则拨了人给锦姝让她调查傅流川一事,发出去的暗骁很快寻获前不久从宫里告老还乡的一名太监。获悉,那太监不过三十来岁,何来的告老还乡?于是追查下去。
    暗骁回来禀了锦姝,道:“回禀娘娘,那太监是假太监,身份不明。但包裹里藏有黄金,还是官锭。身上还有不少银票,属下对其严刑拷打,那太监死活不发一言。”锦姝沉凝片刻道:“倒是个忠心的主。本宫倒有一计,你先把那假太监放了。”暗骁疑惑抬头:“娘娘这是?”
    锦姝眼角噙着一丝狡黠笑意:“你做不留神放了他,再派人冒充他主人的杀手前去斩草除根,在生死一线的时候你再派人将其驱赶,救下假太监,如此你看他说不说。”
    次日,锦姝前去天元宫上禀。
    与轩承胤商量道:“皇上,即便那太监肯指证幕后凶手是端荣太后,可皇上又能治她个什么罪呢?毕竟按照礼法来说,太后也是皇上母亲,若皇上执意砍了太后的头那也说不过去。落得最后,天下臣民都会说皇上不孝不义,如此咱们可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轩承胤执壶为锦姝倒茶,胸有成竹道:“朕岂会治她一条罪?要治便要至整个苏门的罪,且慢慢将息着,等来日一并铲除。”锦姝此刻才明白过来,轩承胤暗地里的用意。
    芷岚从外殿步入内殿来,手里拿着银鼠夹袄:“婉仪娘娘,这时日里冷了下来,可别着凉啊。”说着为锦姝加了一件夹袄在身上。锦姝伸手拢拢衣襟,道:“北朝的秋季和冬季没甚大小区别,才觉着酷暑难熬,转眼间便意识穿戴夹袄的季节了。昨儿个听皇上说,父亲与家兄即将班师回朝,眼下里都安平了些。宫中也都安生了。”
    芷岚点点头,含笑道:“是啊,前时日里宫里发生了不少大事,又是死人又是贬斥的,弄得人心晃晃,好叫人定不得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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