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凝绝语,胭脂扣 第二十三章 存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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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端荣太后派姜华来正阳宫宣旨,召见锦婕妤。月眉手臂上搭着一条蚕丝素底玫色海棠花的宫装,神色内敛:“娘娘,前往太后宫中还是装扮得素净平和些为好,以免被太后娘娘抓住什么把柄来。”锦姝眼中泛着感动,轻声道:“还是月眉最为有心。”
缓缓行在漫着幽香的青石宫道上,月眉浅声问:“娘娘,难道就安在后宫做小女子不好吗?”锦姝无奈一笑,微风凉凉浮动纱衣:“或许你们都认为本宫是为了干涉朝政,获得更多的权力,可本宫从未如此想过。只是想,为君分忧,不想看见他劳累过度心事重重,却无人可倾诉。且,本宫并不想单单做他的枕边人,而还有身边人,为他的所有而所有。”
月眉似有不解:“可娘娘毕竟是女子。”锦姝抒怀长笑,眉骨荡然着一股男子才该有的英气:“女子又如何?女子也是阴阳不可或缺的。”月眉静默一时才道:“娘娘果真不同寻常女子。”
建章宫不如钟云宫金碧辉煌,悬梁木柱之间尽是典雅高贵。檀香绕绕,宁静致远。竖在玄关之间的檀木架,上面摆放着西天神佛的白玉雕塑,还有一只冰蓝色玄玉镶红宝石的玉象。建章宫正殿之中,上有莲青色与佛纹浅黄色的幔帘,微风吹拂,可闻冉冉带有宁神的传幽香气。
端荣太后的凤椅是一把极为华贵的贵妃蹋,据说是先帝御赐的。贵妃蹋是用南越冰涧泉里的翡翠玉石打造,夏日卧于此上,沁凉无比。贵妃蹋之下方,安放着两只用乳白色玉石雕刻的仙鹤,仙鹤之眸是用凤血玉点缀,两根细长带有灵气的鹤腿则是用金漆珐琅工艺,雕刻束形而成,为这仙灵物添上一抹皇家气派。
端荣太后一袭玄紫底翠色佛莲金丝纹凤袍长长坠地,百鸟朝凤髻上,一支硕大的金凰展翅挂珠朝阳簪,气派庄严无比。那挂在金凰嘴尖的碧色翡翠珠子随着端荣太后身形的移动而发出清脆的响声,位于金簪底后的朝阳则是以一颗极为昂贵的鸽血红宝石镶嵌而成。锦姝晃眼间,便觉得这端荣太后持重威严,华贵气派。
端荣太后的面容依旧可见往昔之风华,岁月难以在她精心布局的保养之下留下深刻的痕迹。她狭长似狐狸一般精锐的眼眸,透过玲珑帘,看了看殿下的身影,眼神微滞,后加快脚步走了出来。落入眼帘的是疑惑与惊讶,她微微敛了神色,步履平稳的走着。
锦姝走前几步,提着海棠宫装跪下行礼:“臣妾正阳宫锦氏参见端荣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端荣太后那经历深宫半世,精明的双眼掠过锦姝的面庞,坐上正殿的凤椅,声色老成的道:“这就是那位后宫新宠,锦婕妤?”锦姝恭敬答道:“回太后娘娘,臣妾正是锦婕妤。”话完,抬首。
端荣太后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锦婕妤正获盛宠难免不知礼数,前些阵子听顾婉仪说,怂恿皇上出宫的就是你这丫头?”锦姝秉持微笑,不乱阵脚:“臣妾并无怂恿皇上出宫,而是谨遵皇上圣旨。”端荣太后仿佛从锦姝的语气中感受到威胁,记得从前也是有一位嫔妃,镇静似这般,让人好生生气。
端荣太后是语声有了一丝威严:“小小嫔妃也敢蛊惑一国之君出宫游玩,这般妖媚祸主的嫔妃,哀家能留在皇帝身边吗?”锦姝冷笑,收了温和的脸色:“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天下人都知道北朝敬帝是雄才伟略的君主,朝政理事自成一派,是何人也轻易干涉不了的。太后娘娘说臣妾妖媚祸主岂不是在骂皇上胸无大志、毫无主见,深陷美色?”这言语说道是要讲究讲究的,临阵转移火药中心真真是极好的。
端荣太后手用力一拍翡翠凤凰托头,云鬓上的翡翠金丝挂珠晃动不已:“放肆,一小小四品婕妤胆敢在哀家面前这般磨嘴皮子,哀家看你倒是伤好了忘了疼!你做为晚辈有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不要以为皇帝宠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要知道,皇帝宠的女子可不会只有你一个。”
锦姝压下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她知晓自己年少沉不住气,稍有刺激便会在心底波澜起来:“太后娘娘英明,臣妾惶恐,臣妾愚钝,不善猜测皇上心中所想。”端荣太后用力一拂袖,将檀木桌上装着围棋的围棋盒打落,棋子黑白纷纷坠落,打落在锦姝身上。黑白子悉数击在锦姝脑部额头上,但女子风骨毅然,纹丝不动。
端荣太后稳坐高堂,动怒不已,那尖而长的指甲深深扣在手掌里,当太后这么些年还没有哪个女子敢这般跟自己说话的,除了当年的元妃,柔然的妖女。
锦姝心中同样清楚上位者的心思,上者初次会见下者会树立一种鲜明的形象使下者臣服于她。一种是下马威震慑,使其敬畏;一种是赞赏收买,使其忠心跟随。而端荣太后用的是前者,可锦姝显然不吃这一套,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莫名其妙的憎恨这老太婆。
端荣太后忽的笑起来:“呵呵,倒是有风骨。既然这般有风骨,那就在静庵堂里遗世独立吧。哀家还就不信了,还治不住个妃子。”语气甚是轻蔑。太后他老人家是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对她忤逆的,身在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位置上,自然容不得别人有任何一丝的反抗。
建章宫巍峨高耸的宫殿,四面皆有通风的百格莲叶楠木窗。风,从四面侵袭而入,拂动长而轻薄的浅黄幔帘;交织后,又四处消散去。而锦姝正是出于这样一个交织的漩涡,透过心凉的位置,看见这一室假意的狼藉。
没想到意外来得很快,桑怀公公端着拂尘前往建章宫禀告:“参见太后娘娘。奴才奉皇上御旨,特来请锦婕妤娘娘天元宫用膳,皇上的御辇已经在建章宫宫门候着了。”
端荣太后狭长眼眸看也未曾看桑怀一眼,冷声道:“没看见哀家正在教训人吗?回去告诉皇上,锦婕妤自会到静庵堂领罪,还请皇上去其他妃嫔处。”桑怀公公很为难,侧过头望向锦姝。锦姝可不是唯唯诺诺的小女子,起身有礼告退:“太后娘娘,北朝非苗疆,在此处还是御旨先于懿旨。请恕臣妾无礼,臣妾告退。”
月眉不由得隐隐的担心:“娘娘这般得罪太后娘娘怕是不利于往后深宫行走,要知道,现在皇上还不曾立后,这后宫的生杀大权依然是掌握在太后娘娘的手里的,还请娘娘三思。”锦姝坐在轩承胤御用的御辇上,平静的说道:“本宫何尝不是想息事宁人,可那太后明摆着是来欺负人的,若是本宫还忍让,那还不成鱼肉了?不过月眉你说的没错,本宫是有错。”月眉好似想起什么似的正要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桑怀领着锦婕妤一行到天元宫陪膳。
轩承胤放下朱笔,抬起金龙云纹衣袍道:“传膳。”锦姝无心用膳却又不多问。轩承胤淡淡的吃了几口便放下银筷子:“最近前朝琐事繁多,朕见姝儿一面都要你长途跋涉过来。”这位帝王倒不像平日里那般的冷漠凌冽,是否是因疲惫而多增添了一丝温柔?锦姝伸手抚摸他的膏发,神色楚楚道:“皇上不妨与臣妾说说那些琐事。”
轩承胤细细说来,眼下的青影愈发严重了,他眉目硬朗却苍白如雪,伸手拿下锦姝放在他头上的手紧紧的攥着:“科举一事,推拖已久。本是为国家选拔的人才却沦为各处权力家族收买人心的机构。朕未登基之前曾带兵上过战场,从而提拔过不少人。由于这些人里面有偏远部落中出来的,也有从寒门出来子弟故此在朝中被百官所不屑。在北朝,只有通过科举出来的士子才是编制内官员,才被天下人所接受。”
锦姝蹙眉,吝惜道:“没想到再有本事的人不通过科举也是被人瞧不起的。”停了停,又继续说道:“非也非也,并非皇上表面上看见的那样。满朝文武这样做,照样不过为保住自己百年根基,故此只提携自己人,便找借口排挤自己势力以外的人。皇上何不来个以乱治乱?”
轩承胤来了精神:“如何解?”锦姝似成竹在胸,唇角上扬:“皇上同样可以暗地里挑选能人志士,更可以在暗地里培养为国效忠的人才。在合适的时机自行举办一场以帝王命名的小考,打那些官员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岂不是水到渠成?既有了名分又有了真才实学,还是皇上的人,何乐而不为?”轩承胤听后松开锦姝,挺起宽阔胸膛,雄浑如雄狮般的声音,爽朗大笑,:“果真妙计,还害得朕,烦恼好些日子。今日到被一小女子解去。”
锦姝正色看着他,那绝色玉容上的骄傲再次回到她的身上,不似宫中女子的唯唯诺诺:“女子又如何,照样跃马挥剑,才智不输男儿,保家国一方。”就在这句话说完,轩承胤脸色顿时煞白,笑容在一瞬被抽干殆尽,陷入无尽的回忆中。
这句话圆方不动的曾被一女子说过,当年自己在柔然归朝途中接到遗诏登基,回朝后根基不稳。饶是苏门一族,处处束缚作对。当年的元妃为了帮自己铲除异己,稳固皇权也是这般骄傲自信的神情,真挚热血。是这世间少有的女子。尔后,元妃便处处与太后为敌,限制太后苏门一族的权势扩张,成为宫中水火不容的两股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