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走在海边，凌迟日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松软的沙地让他觉得仿佛走在虚空。红鸥在眼前扑腾飞起，似将他惊了一惊，身子摇晃了几下，一双手立即搀了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凌迟日摇头。
    明霞担忧道：“你身子虚，外面风大，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凌迟日笑了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何况有药长老的医治……对了，听他们说我的命还是你救的？”
    明霞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医术，了不起嘛丫头。”凌迟日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不过我这肠子，你是不是给我放拧了，最近总是放屁，这臭得……嘿嘿嘿……”意识到对面是个纯情少女，他摸着鼻子笑。
    明霞也不禁笑出声来，道：“应该是图麻草，你失血过多，图麻草可以补益气血，不过药中微带毒性，久了会淤积在体内。不过爷爷还给你放了三天青，三天青可以中和图麻草的毒性，二者相合，最后就会变成……那个，放出来的……”
    “是么，我还以为是我肠子打了结……”凌迟日一笑，笑中却微带了落寞，“果然天下医士是一家啊，都满口草药绕得人头晕……不知你和她的医术比起来怎么样？”
    抬头看到他脸上的迷茫之色，明霞想问那是谁，却又不敢问。
    “丫头，多大了？”凌迟日回过神来，笑着问。
    明霞道：“我……我十七了……”
    “十七啊，也不小了，该嫁人了。”凌迟日朗声一笑，眼望海面，“十七，我家小木也该十七了吧，也不知嫁人了没有？唉，算来，我都十年没有回去了。”
    看着他叹息着的模样，明霞也觉心口闷闷，说不出的哀伤。
    “凌大哥，你真是上宛城的人么？”明霞担忧问。
    凌迟日淡然一笑：“怎么，你怕我连累你们？”
    “不是，没有的……”明霞慌忙摆手，急得脸都红了，“我没有这个意思的，我就是觉得，上宛城的人……好可怜……”
    “呵，可怜？”凌迟日自嘲一笑，“你未免太过看轻，我上宛城的人可以被小视被侮辱，就是不必任何人的可怜。”
    “我……”明霞更慌了，眼眶都红了起来，“对不起凌大哥，我不是看轻，不是的……”
    “没事儿没事儿，别急，我没怪你。”凌迟日拍拍他，安慰道，“反正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无论是侮辱看轻还是可怜，其实都无所谓。”他自嘲而笑，仿佛这些本来就是微不足道的事。
    他的笑容看上去很明朗，那眉眼仿佛天生就适合笑，明霞却总能从那笑容中看到阴霾。
    犹豫了好一会，她怯怯问道：“凌大哥，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回来？”凌迟日转头，笑容干净清朗，明霞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笑容，他说出的话却让她感到难过：“四位长老会打点好一切，我还回来做什么？”
    明霞黯然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只红鸥竟然摇晃着飞了过去，停在了凌迟日的头上。
    看着那有些滑稽的背影，明霞有点想笑，可是更多的是悲伤。她多想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
    “明霞，”身后传来药长老的声音，“去看看小隐的药吧。”
    “哦。”明霞捏捏衣角，又看了凌迟日一眼，转身对四位长老行了一礼就走了。
    乾长老对凌迟日道：“伤势如何了？”
    “好多了。”凌迟日眼望海面，满腹心事的模样，迟疑了一会，道：“当真要将舒岩兄弟送入危云城？”
    乾长老道：“我知道你心有芥蒂，认为我等太过无情。其实，我们比你更了解舒岩，我们惧怕的并不是他，要伤害的，也不是他。”
    坤长老道：“将他送入危云城对我们来说也是极为危险的事，只是，我们别无选择。”
    “将毒药放在敌人的碗里和自己的碗里，你认为哪一个更危险？”药长老道，“若在自己碗里，心中到底不安，而在敌人碗里，又要谨防敌人反将毒药用来对付自己，皆是两难啊。”
    乾长老道：“如今，我们赌的就是舒岩的一颗良善之心，你相信他有，我们也信。”
    文长老最后下了个结论：“所以嘛，舒岩小子一定要去危云城。你也别愧疚了，婆婆妈妈的丢人！”
    凌迟日默然点头，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他愧疚的是自己无端将舒岩卷入了危云城的黑暗之中，加上那无可估量的破皇之命，一切仿佛都在往深渊滑去，没有人可以自救，没有人可以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