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 纪承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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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最后一天,早朝,朝臣分班站列,御使郑秋和夏阁判书洪绶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当间隔了三五人,谁也没有多看谁一眼,但是洪绶晓得郑秋此刻袖里揣着两份什么样的折子。
几个细琐的条陈议过了之后,满朝的官员都屏了息想,来了来了,定又是分编的事情。洪绶站得笃定,目无旁视;郑秋轻咳一声,正要出班起奏,就听上面那惯常的轻且缓慢的声音道:“朕今天倒有一件事情要与众卿商量——西北军分编之事自御史院提出之后至今已有一月,众卿可有什么定议么?”
这几乎是一句废话,但这一问叫郑秋愣了一愣,正重新措辞之时,左辅宰纪承章大声道:“皇上,自一月前御史院条陈之后,臣等愚驽,多番商议,至今未有定议。”
皇帝顿了一顿,自然而然地道:“那么纪辅宰的意思呢?”
“皇上,”纪承章微微一笑,“臣倒想先听听郑御史的意思。”
这样一来,倒像是纪承章引着郑秋的这两份折子出来的了。但是也无法,郑秋把折子递了,陈词就不若原先准备的激烈,气势上弱了好几分。待郑秋说完,纪承章再挑了两个反对分编的御史出来又说了一通。皇帝也就这么听着,当下朝堂之上人人摸不着头脑,都不明白皇帝和左辅究竟唱的是一出什么戏。
只听皇帝笑道:“好了,纪左辅,如今正也听了反也听了,朕心里也有个底了。卿要说什么,就请讲罢!”
“臣遵旨。”纪承章躬身,“臣附议郑御史之议。”
等待已久的态度下来,竟尔出乎意料地干净利落,但是激得满朝哗然,洪绶只觉胸口塞堵莫名,弄不清是什么滋味。接着纪承章就清清楚楚地开始罗列理据,起先几条倒也罢了,正是郑秋一派前面廷议时候所说的整理出来,倒是条分缕析,讲得比原来还要清楚。说完以后顿了顿,只听皇帝点头道:“看来西北军分编之事,是利多弊少,纪卿,说下去。”
“是。”纪承章继续奏道,“如臣此前所言,统合西北二军是先帝时节俭军备之策,其时北族萎靡,北王也无所作为,先帝此策为国库积累而计自是上佳。然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北王觊觎之心昭然,几番扰我边境,西夏亦不安分,贼心不死,是以西北两线都松懈不得,两军军务若仍搀在一起,一则少了灵动机变,二则主将未免分心,照应不及。”
纪承章一口气说到这里,朝堂上刚刚反对分编的两个御史未免有些不安分,只是不敢插言。纪承章不动声色,续道:“臣适才说今时不同往日,然而今年国库吃紧的境况与当年先帝合军缩编之事却也是极为类似,程宋两位大人刚刚所言也非过虑,然臣以为,此乃分编难为之处,却不足为不分编的道理。”
朝堂之上,一时只闻纪承章振振之声:“臣以为,西北军分编应不应为,此议只其一也,其二如何为之,方是重中之重。臣见分编之事,其难有三:一则军官兵士分制调派,二则粮饷征调来源,三则军养补给人员调派,务必小心仔细从事……”说罢呈出奏章捧于面前。
皇帝一面看着奏章,一面听完纪承章逐项分说,颔首道:“左辅所言不错。先说这第一项军官士卒,好在今年本就有一科武举取仕,朕就责令今科武举再多取百名,以备西北二军分制之后任位缺空。”
“皇上圣明,此为良策。”纪承章再道,“西北军原有武官任命,自然是向将军最为熟悉,臣举向将军参议分制一事!”
“准。”皇帝淡淡地道,“向越,你可愿意?”
向越高大的身躯站出班来,躬身行礼:“臣领命。”
“什么?!”升鋐狠狠拍了桌子,几上茶杯跟着一震,茶水洒了出来。
吴兰一面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沾湿了的零散纸页,一面叹道:“这样一来,分编就成了纪承章胸有成竹,一手引导,连向越都当堂呈出折子,列了当下西北军军官名单出来,显是也站在他们那边的。”
升鋐怒道:“我说一个月按兵不动,原来就在做这个!纪承章!”
“也真沉得住气。”吴兰依旧沙哑着嗓子叹道,他抬头望了望升鋐,只得劝道:“王爷也别气了。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吴先生,”升鋐打断他,“你说向越怎么就能认下这事?西北军一分,他向越功勋再高也只能领一支军,另一支必要给别人领了去。原本只是一人之下,当下就多了一人和他平起平坐,他就能咽得下这口气?”
“王爷。”吴兰皱眉道,“这就只能说,咱们开头想试向越和皇上的关系,试出来了。纪承章护着那人无疑,而就分制这件事,向越就跟纪承章是两张嘴巴说一样话。”
升鋐冷笑一声:“面上看来这样而已,也不知是真是假。”
“小人看来八成是真的。”吴兰搓着手皱着眉,“王爷短期之内还是不要轻易再试了。向越是对分制点了头的,下面又很压得服西北军那一派粗人,只怕……”
“吴先生,”升鋐攥了拳,“我就套纪承章一句话:这只不过是难为的理由罢了。分制这么大的手段,天地春夏秋冬六阁之中只怕四阁都得跟着连轴转一阵子的,到时候任职缺空多,有的是咱们可作为的地方,我看他冬阁还能水泼不进!”
吴兰看着他这样踌躇满志,一面应是,一面又忍不住叮嘱:“王爷小心从事!千万千万!”
“我自会小心!”升鋐答得已有些轻率,神情阴霾满布,“今年武举多取一百人是么?新取上来来的人我就不信他能一一查过来!新进的没武勋也没关系,本王耐心有,不怕一年一年等下去!”
吴兰暗暗叹了口气,躬身道:“王爷的意思,小人明白了。”
“明白?”升鋐笑得阴恻,“你不明白!这件事,本王亲自过问!”
吴兰看着他脸孔,手中的笔吧嗒一声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