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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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点点头:“怎的不知那雨答应是谁?”暗暗的惊讶了一声,入宫以来没听过什么雨答应呀。
“小主可不知道,那雨答应是我们家小主的妹妹呢。”那采柔回答了我,我只好打发她走。
大年三十很快就到了。婉晴姐姐宁常在和雨答应依例被邀请参加皇上皇后一同主持的内廷家宴,自然不能来看我了。我身患疾病,皇后恩准我留宫休养,不必过去赴宴。
一个人吃完了“年夜饭”,便和底下人一起守岁。斐仁烧了热水进来笑呵呵地说:“小主,外面的雪停了,还出了满天的星子呢,看来明儿是要放晴了。”
“是吗?”我高兴地笑起来,“这可是不得不赏的美景呢!”
依雨喜滋滋地说:“才人正好可以把天女散花挂到院子里的树枝上祈福了。”
我道:“院子里的枯树枝有什么好挂的,不如看看哪里的梅花开了,把天女散花挂上去。”
依云答道:“媚悦苑东北角上的梅花就很好,离咱们的宫院也近。”
我问道:“是白梅么?”
依云道:“是腊梅,香得很。”
我微微蹙眉:“腊梅的颜色不好,香气又那样浓,像是酒气。还有别的没有?”
依云比画着道:“媚悦苑的西北角的柔梅园有余韵荷蕊梅,开红花,像红云似的,好看得人都呆了。只是隔得远。”
雪夜明月,映着这白梅簇簇,暗香浮动,该是何等美景。我心中向往,站起身披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兜上风帽边走边说:“那我便去那里看看。”依云急得脸都白了,立刻跪下自己挥了两个耳光劝道:“都怪奴婢多嘴。小主的身子还未大好受不得冷。况且娴妃娘娘日前吩咐下来说小主感染时疾不宜外出走动,若是传到娴妃娘娘耳中,可是不小的罪名。”
我含笑说:“好好的怪罪自己做什么?这会子夜深人静的,嫔妃们都在侍宴。我又特特穿了这件衣服,既暖和在雪地里也不显眼。况我病了那么久,出去散散心也是有益无害。”
依云还要再劝,我已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外,回首笑道:“我一个人去,谁也不许跟着。若谁大胆再敢拦着,罚他在大雪地里守岁一晚。”
才走出承乾宫门,依雨和依月急急追上来,叩了安道:“奴婢不敢深劝才人。只是请才人拿上灯防着雪路难行。”我伸手接过,却是一盏小小的羊角风灯,轻巧明亮,更不怕风雪扑灭。遂微笑说:“还是你们细心。”
依月又把一个小手炉放我怀里:“小姐拿着取暖。”
我笑道:“偏你这样累赘,何不把被窝也搬来?”
依月微微脸红,嘴上却硬:“小姐如今越发爱嫌我了,这么着下去流朱可要成流泪了。”
我笑道:“就会胡说。越发纵得你不知道规矩了。”
依月也笑:“奴婢哪里惦记着什么规矩呢,惦记的也就是小姐的安好罢了。”
依雨也笑了起来。我道:“拿回去吧。我去去就来,冻不着我。”说罢旋身而去。
宫中长街和永巷的积雪已被宫人们清扫干净,只路面冻得有些滑,走起来须加意小心。
夜深天寒,嫔妃们皆在正殿与帝后欢宴,各宫房的宫女内监也守在各自宫里畏寒不出
。偶有巡夜的羽林侍卫和内监走过,也是比平日少了几分精神,极容易避过。去媚悦园的路有些远,所幸夜风不大,虽然寒意袭人,身上衣服厚实也耐得过。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也到了。尚未进园,远远便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沁人肺腑。倚梅园中的积雪并未有人扫除,刚停了雪,冻得还不严实。
小羊羔皮的绣花暖靴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园中一片静寂,只听得我踏雪而行的声音。满园的红梅,开得盛意恣肆,在水银样点点流泻下来的清朗星光下如云蒸霞蔚一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
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丽傲骨,也不知是雪衬了梅,还是梅托了雪,真真是一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神仙境界!
我情不自禁走近两步,清冽的梅香似乎要把人的骨髓都要化到一片冰清玉洁。我喜爱得很,挑一枝花朵开得最盛的梅枝把小像挂上,顾不得满地冰雪放下风灯诚心跪下,心中默默祝祷:
思宇只愿能一生平安,家人安好
二只愿能在宫中平安一世,了此残生;想到此不由得心中黯然,想要不卷入宫中是非保全自身,这一生只得长病下去,在这深宫中埋葬此身,成为白头宫娥,连话说玄宗的往事也没有;
这第三愿想要“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更是痴心妄想,永无可期了。想到这,任凭我早已明白此身将要长埋宫中再不见天日,也不由得心中酸楚难言,长叹一声道:“空庭对月我独饮,轻风微拂醉意醒。”
话音刚落,远远花树之后忽然响起一把低醇的男声:“谁在那里?!”
我大大地吃了一惊,这园子里有别人!而且是个男人!我立刻噤声,“呼”地吹熄风灯,闪在一棵梅树后边,那人停了停又问:“是谁?”
四周万籁俱静,只闻得风吹落枝上积雪的簌簌轻声,半晌无一人相应。我紧紧用羽缎裹住身体。星光隐隐,雪地浑白,重重花树乱影交杂纷错,像无数珊瑚枝桠的乱影,要发现我却也不容易。我屏住呼吸,慢慢地落脚抬步,闪身往外移动,生怕踩重了积雪发出声响。那人的脚步却是渐渐地靠近,隐约可见石青色宝蓝蛟龙出海纹样的靴子,隔着几丛梅树停了脚步再无声息。
他的语气颇有严厉之意:“再不出声,我便让人把整个柔梅园翻了过来。”
我立住不动,双手蜷握,只觉得浑身冻得有些僵住,隔着花影看见一抹银灰色衣角与我相距不远,上面的团龙密纹隐约可见,心中更是惊骇,忽地回头看见园子的小门后闪过一色翠绿的宫女衣装,灵机一动道:“奴婢是柔梅园的宫女,出来祈福的,不想扰了尊驾,请恕罪。”
那人又问:“你念过书么?叫什么名字?”
我心下不由得惶恐,定了定神道:“奴婢贱名,恐污了尊耳。”
听他又近了几步,急声道:“你别过来了,。”
那人果然止了脚步,久久听不到他再开口说话,过了须臾,听他的脚步声渐渐望别处走了,再无半点动静,这才回神过来,一颗心狂跳得仿佛要蹦出腔子,赶忙拾起风灯摸着黑急急跑了出去,仿佛身后老有人跟着追过来一般惊怕,踩着一路碎冰折过漫长的永巷跑回了承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