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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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冷风呼啸,不久就飘起了清雪。
凤允扬在年霖殿外徘徊了好久,很想进去看看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可是一想到他满是恨意和戒备的眼,心里像是刀绞一般的痛,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一切都是他的错,从一开始他就错的离谱,当初他不该拿他做影子,不该答应和江信的交易,不该打他,不该骂他是男妓,更不该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没有及时出现••••••这些他都承认,可是唯有一点他不承认。
“不择手段无所谓,你恨我••••••也无所谓!”
只要你在我身边,凤允扬站在廊上,目光悠远的看着殿前院中的梅树,清雪再飘时,满树的梅花也吐露芳华,清幽的味道和那人身上的一样,可是心却越发空了,梅香越浓心越空虚,怎么填都填不满,久而久之,就凝成了一股钝痛,徘徊缠绕在心口。
“醒了醒了,公子醒了。”殿里传来丫头们惊喜的呼喊把凤允扬惊醒,收回目光,敛去表情,他是王爷,他不能叫任何人看出他的惶惑不安,他内心的煎熬痛苦,谁都不能。
“公子,求求你喝了吧,你的额头又流血了。”
“你们闪开,你们宸王府的人都别靠近我。”
凤允扬一踏进寝殿,就听见了争吵,倾城赤着脚撑着桌子站着,额上的绷带零乱染红了大片,看样子是使劲挣过,几个丫头想拽住他,竟被推了个踉跄,凤允扬眯了眯眼,上前攥着倾城的手腕,瞥了眼不足一握的纤细冷然道:“又在闹什么?”
“滚开!”倾城朝着凤允扬嘶喊,血顺着脸颊细细的流下,有些歇斯底里。
“回王爷,公子不喝药,又把伤口弄开了。”
“哦,你说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干嘛?”凤允扬掰过倾城的脸,指着一干丫头。
“王爷,饶命啊。”丫头们苍白着脸,扑通一声纷纷跪在地上。
“连个人都伺候不好,来人呐,都给本王拖下去。”凤允扬用手背擦了擦倾城的脸,一手的红色,眼光变得凌厉,面上还是笑着轻轻道:“这样,你还满意,若还不满意,就直接杖毙,怎样?”
“公子,救救奴婢们吧。”话音刚落,哀求声哭声此起彼伏。
“你••••••”倾城的倔强从脸上一片片碎裂开来,渐渐地剥离,一点点的露出煞白,嘴唇剧烈的颤动,“这是你们王府的事,与我何干?“
“是啊,还愣着干什么,全给本王拖下去,杖毙。”凤允扬笑的更深更冷,松开倾城的手腕,声音陡然变得暴虐凌厉。
“王爷,公子,饶了奴婢们吧。”顿时,年霖殿响起一片哀泣,倾城眼睁睁的看着小兰被拖在地上,指甲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总是活泼的脸上满是泪痕,眼底一片绝望,突然觉得头像是要炸开一般的痛,大声喊道:“够了,我喝,我喝,够了••••••”踉跄的拿起桌上的药,仰头一饮而尽。
“这样就好了,先前何必这样费力。”凤允扬一笑,把倾城抱起,坐在床沿上。半蹲下身来,把倾城的双脚放在膝盖上,用布帛细细的擦干净,那双手本该很温暖,可是倾城觉得就像是一条蛇在脚上爬行,叫他心底发毛,奋力的踢蹬,凤允扬的手悠然收紧,看似没用多大的力气,却是挣脱不开的钳制。
凤允扬抬起眼来,微挑的凤眼露出一丝戏谑,双手从倾城的腋下穿过将人轻轻提起,靠坐在床头,盖好被子,又拿起备好的暖炉放在被底道:“总是躺着也不好,就这样坐着吧。”
倾城看着那张纸得意满的脸,眼睛愈发红了,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却倔强着始终没有掉下来,凤允扬微微蹙眉,对于倾城凶狠的眼神不屑一顾,在他看来就像一只要跳起脚来咬人的兔子,再凶再狠,也始终是只温良的兔子。此刻他的心思全在那颗似坠不坠的眼泪上,仔细想想,竟是许久不曾见到这个人哭了,记忆中,他一落泪,眼角的朱砂就红的耀眼,不得不说,那种楚楚动人的样子自己甚是想念。
“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下次你再不乖乖喝药,这些人我一个不留,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倾城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流沙上,越挣扎,沉得越深,直到没顶,直到窒息。可是好不甘心,好痛恨,看到他笑得志得意满,一切尽在他手的样子,一股闷气怒意就在胸口泛滥成灾,委屈、忿恨、酸苦在心底碰撞,不断煎熬着自己。
这股情绪在凤允扬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控制不住,破体而出,倾城伸出手,想也没想狠狠的甩在了他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寝殿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手上的痛意唤醒了倾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通红的手掌,再看看凤允扬英挺的脸上赫然肿起了五根指痕,一股快意缓缓腾起,蔓延至四肢百骸。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纠缠,一寒一冷,一凛一怒。凤允扬脸上肌肉抖动,许久才道:“这一巴掌就当我还你。”
“下次,再像有些女人似的寻死觅活时,要记得,好多人的命在你手里。”凤允扬抚摸着倾城的鬓发,像是天底下最好的情人般柔声说道,却叫倾城的脸一片惨然。
“来人,找宋大夫来重新为他包扎一下。”又转头对倾城道,语气有些狎弄的道:“好好养伤,我对你很是想念。”
倾城看着凤允扬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就那样苍白着脸像是被抽调脊背的木偶,最后一缕斜阳被黑夜取代,掌灯的小丫头刚刚要点上烛火,倾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不要点灯。”
暗影中,那小丫头吓得一抖,刚要请罪,倾城闭了闭眼睛,轻声道:“吓着你了?点上灯亮堂堂的我睡不着。”
“是,公子,今晚月亮也好,不点灯,显得更亮了。”
“是啊,更亮了。”
倾城不禁想起,以前在笙箫阁的时候,自己每当遇上不如意的时候就愿意独自一个人找个僻静的地方看月亮,默默地告诉自己,月亮都有盈亏圆缺,人活在世上,不如意之事也有十之八九,这样想,心里就会舒服很多。
好像自己和凤允扬的初始也是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想到这,倾城的眼蒙上一层破碎的光,脸上浮上一层虚幻的笑容,像是追溯又想是自嘲。
可是今晚,自己不敢去看月亮,他害怕,自己强装的坚强会在月亮底下土崩瓦解,露出早已千疮百孔的原形,原本以为这个人再也伤不到自己了,可是他的一句话又让他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土里,不堪到了淤泥里。
倾城抬眼看了一圈年霖殿,漆金的兽首里袅袅燃着熏香,是淡淡的梅香,和自己身上的一样。就在这凤允扬第一次吻他,自己傻瓜一样表达了心意,还是在这江信说自己被凤允扬送人了,自己哀求他不要离开,还是在这凤允扬打了自己,骂自己是男妓是贱货••••••
倾城苦笑,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下,偌大的年霖殿,前殿寝殿书房甚至是回廊,似乎到处都有那人给自己的伤害,清辉透过窗柩递进来,留下大片的阴影,想着想着,倾城蜷缩起来,紧挨着床脚把脸埋在膝上,年霖殿就像是一直蛰伏着的野兽,张着大口,一点点的把他吞噬掉。
倾城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梦里又是那头凶兽再追着自己,四周还是雾蒙蒙暗沉沉的,自己跑的心都要裂了,终于,自己看着霍凌舒了,他就在自己不远处,朝着自己伸出手咧嘴微笑,还差几步自己就安全了,可是忽然脚下的大地裂出一道深渊,再也过不去,梦里自己撕心裂肺的喊着凌舒的名字,可是他却直直地掉了下去••••••
“啊——”倾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像是要跳出来了一般,很疼。殿外,天已经大亮了。
“醒了?”凤允扬坐在桌前,端着茶,看着茶盏里茶叶的浮浮沉沉,脸色冷然阴沉,“做恶梦了?梦里霍凌舒怎么了?”
“你管不着。”倾城平复着心跳,扫了凤允扬一眼,淡淡道。
凤允扬脸色更加发黑,把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站起来走到床前,掀开被子,狠狠的咬上了倾城的嘴唇,撕咬一般,倾城吃痛的躲开,凤允扬张口一咬,留下深深的牙印,又顺着唇角一路啃咬吮吻到脖颈,留下一串串痕迹后才满意的放开。
“一大早,你发什么情!”
“醒了,就赶紧给本王起来,你的霍凌舒就在外边,你不出去看看?”说完不等倾城回神,就把他从床上拽下,拖着他朝外走。
“别,别让我这样出去,求求你了。”凤允扬声音不大,可是在倾城耳中像是一道惊雷,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即将被拖出寝殿的时候,倾城才想起自己披头散发,赤着脚,身上只穿着松松垮垮的亵衣。
“哪那么多废话,不是想见他嘛,那就赶紧走。”凤允扬一声冷笑,不由分说的把倾城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