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冰凉渐渐散去，随着温度的层层铺撒，屋内熟睡的孩子们也逐渐从梦中醒来，迎来了新的一天。
    当纲吉和雨月再一次带领着孩子们上路的时候，里瑟却迷迷糊糊地在雨月的背上睡着了，而望着他的睡容，纲吉和雨月却欣慰的笑了。
    里瑟自昨晚回来以后一直很不安，即使纲吉和雨月相互轮流照顾他，里瑟还是一副很害怕怀疑地样子。不过6岁的孩子毕竟没有那么旺盛的精力，加上惊吓，真的安下心睡着的话，睡得比谁都香。
    纲吉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远远地望着和雨月有说有笑地孩子们，嘴角不自觉挽起一丝微笑。其实从光荣联盟的分部出发不需要走多久就可以抵达巴勒莫大教堂，毕竟都在巴勒莫市VittorioEmanuele大道上，相隔不过几百米。之所以昨晚停留，一来是因为自己和雨月饿了，二来，那么晚了，教堂估计一时也不能很好的安顿这些孩子的住处。
    可是纲吉没有想到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居然可以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地下拳击场的流言，差点被人贩子带走惶恐害怕的里瑟以及突然出现帮助他们的黑衣男子。其实纲吉心下对那人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敢多说什么误解雨月。
    想到这，纲吉不禁暗自欣慰，幸好这孩子没事，不然的话，自己一定会愧疚一辈子的。
    而此时，不远处的雨月却时不时回头观察一下纲吉周围的动静。他并不放心昨晚的黑衣男子，虽然Giotto解释说对方没有什么恶意，不必过多追究。但是自己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相对于纲吉和雨月各自的思索而言，孩子们显然单纯很多，不光和纲吉、雨月熟悉亲昵了很多，而且也很自觉地加快了前往巴勒莫大教堂的步伐。
    当众人抵达巴勒莫大教堂的时候，都不禁被它的庄严雄伟深深震撼了！不说庞大的面积，光是门柱上精致细腻的雕花，就足以让身边这些长年身处陈旧小教堂的孩子们目瞪口呆了，每根栏杆上都有圣人的雕像，金黄色石头的外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加之到达的时间点，正好是大教堂的早上祈祷的时间，前来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这种盛大却肃穆的场面想必孩子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就在孩子们还在东张西望的时候，纲吉就悄悄和门边的修女说明了来意。然后在他和雨月的目送中，被新鲜食物吸引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跟着修女们进了教堂。
    直到孩子们渐渐地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纲吉和雨月才会心一笑，想来他们以后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了。
    这时一位教堂的修女轻步走来，礼貌地拘礼道：“两位请跟我来，主教大人想见见你们。”然后便示意两人跟在自己身后。
    纲吉和雨月有些诧异地相对一眼，主教？
    纲吉有些疑惑地上前问道：“请问主教大人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主教大人想感谢你们将孩子们平安送来。”
    难道说是佣金的事？虽然原本任务约定的佣金支付地点就是巴勒莫大教堂，但是两人一直以为这笔钱会是委托人纳克尔前来支付。
    “Giotto？”雨月低声呼唤着纲吉，希望他能给出决断。毕竟他们一般不接皇家的任务，主教虽然是以宗教为主，却也是和意大利的皇室关系密切。而且光荣联盟以前没少破坏贵族们的好事，如果见面保不准会是什么陷阱。
    雨月目不转睛地盯着纲吉，他很希望Giotto能够婉言拒绝，佣金少拿一次没有关系，但是Giotto绝对不能出事！
    而纲吉自然也能感觉到雨月的忧虑，他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将一切看的简单的懵懂青年了。经历了无数次的追杀、暗杀、陷害、迫害，他也明白了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必然是劫难艰险，但是自己不能逃避！他现在唯一的顾虑就是身边的朋友，自己一定要保护他们！
    就在纲吉准备出言谢绝的时候，修女却再一次开口了。
    “请您不用急着拒绝。主教大人了解您的忧虑，所以他也让我带话给您——我虽是主教，却也深明平民的艰辛，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聊聊。”
    聊聊？纲吉微微皱眉，主教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应该不只是单纯的聊天吧？
    但是这句话确实让纲吉微微动摇了，相比于光荣联盟大家情投意合的行事，教堂的宗教信仰却是长年的根驻人心，就连Cozatto也曾提起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就是教堂。
    教堂的势力不小，如果能调节好关系的话，说不定在光荣联盟陷入危机的时候能够庇佑大家。可是雨月他一定不会……唉，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来就好了。
    而一旁的雨月望着纲吉面上的表情，轻叹口气，自己对这样的Giotto最没办法了。于是向纲吉走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机会难得，一起去吧，Giotto。”
    “恩。”得到了雨月的回复，纲吉才最终下定决心，跟随修女前去主教的地方。
    巴勒莫大教堂的范围有很大，每一处建筑都无不透露出基督教庄重圣洁，历史悠久的神圣与沧桑的气息。无论是原先的诺曼式建筑风格，还是后建的哥特式装饰雕花，都给人以多元化元素交合的视觉唯美效果。
    巴勒莫大教堂正面的拱门连接着教堂与塔楼，与教堂内部西侧的Bonello街交错纵横，连接着14世纪就存在的古老钟楼直至雄伟的主教宫。
    修女在前面引着两人穿过了住教工一条条漫长安静地廊道，最后在一片绿意融融，繁花似锦地庭院门口停下了脚步。
    修女转身向两人拘礼后，便按原路离开了庭院，而纲吉和雨月则是沉默地走进了这片绿茵之地。遥遥地便看见站在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一棵生长趋势古怪的树下，他精细圣洁的白衣下伸出一双血管突梗，布满苍老褶纹的手，他默默无语地细摸着树干上盘庚交错的纹络，莫名地让人有一种心痛的感伤，好像它们之间有很多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纲吉感觉眼前的这一幕猛的触碰到了自己心弦的一角，不禁呆住了。而这时沙哑地声音从树下传来：“你们来了啊，呼呼，这还是我们之间第一次见面吧，光荣联盟的盟主，Giotto先生。”
    纲吉礼貌地行礼，回应道：“你好，主教大人。很荣幸见到你。”
    “呼呼，主教大人什么的，我已经听了大半辈子了，到头来还是觉得Legpff（勒戈夫）这个名字比较亲切啊。”主教慢慢地转过身来，一脸和蔼的微笑地望着纲吉笑道。
    对方温和的笑意让一直心中紧绷的纲吉，微微一松，因为对方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年迈可亲的老者而已。
    “呼呼，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Giotto先生能称呼我Legoff。”
    纲吉偏偏头笑道：“那Legoff爷爷也直接叫我Giotto好了。”
    主教摸摸下巴花白的胡髯，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你果然很有趣呢，年轻人。我本来只是想要替纳克尔支付佣金，但是没想到这次的任务居然会是你亲自出马，也就忍不住想见见你了。”
    “Legoff爷爷和纳克尔是……为什么想要见我？”纲吉疑惑地发问道。
    “呼呼，不急不急。我慢慢和你说。”主教晃悠悠地往树后走去，纲吉和雨月跟上前去，才发现树后居然摆放着几张哥特式精美雕花的桌椅，而阳光从叶隙中洒下的斑驳光影层层覆盖在桌椅上，别有一番英式午后茶的小资情调。
    主教也不管纲吉等人的反应，慢腾腾地坐在一张椅子，对两人笑笑道：“唉，老骨头可经不起太多折腾，你们也来坐坐吧。”
    当纲吉和雨月安稳地坐在Legoff主教对面时，主教才缓缓开口，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说了起来：“我和纳克尔相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久，最多也就是几个月吧。几个月前的那天清晨，我起得格外的早……那个时候，教堂还没有公开地接待前来祈祷的人们，不过我却很意外地在祈祷大厅见到了他，现在想来可能也是主的旨意吧……”主教沧桑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置于腹部，“我还记得他那天的样子，上半身赤裸着，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创伤，双手全是干涸的鲜血。我当时差点以为他是潜逃的杀人犯，若不是他那双迷茫无措的双眼紧紧地望着主的神像，虔诚地祷告着，我恐怕也不会救他了。”
    纲吉和雨月静静地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
    “我悄悄地把他带回了主教宫，帮他包扎好伤口后，才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前因后果。他是一个热爱拳击的人，在拳击的赛场他总能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让他一直觉得是挑战自己究极底线的时候，那种热血与兴奋是什么都比不上的。但是最盛大的拳击比赛却是皇家贵族之间相互争斗的战场，不少拳击手都因为贵族之间的利益而死于非命，这让纳克尔觉得很是不耻。他觉得与其听人之命，成为贵族之间娱乐的玩偶，不如去地下拳击场，虽然也有不少肮脏卑鄙的手段，却也有很多值得一战的血性男儿。他讲究公平公正，用自己的毅力一次又一次地站了起来，击败对手。但是却会给予对手赞赏与支持。他一直坚定“场上对手，场下朋友”这个信念，因而也拥有了不少朋友，这次他的小教堂能得以保存，也是多亏了他的那些朋友。”说到这，主教却轻叹了口气，“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的也会有这么一天……失手杀掉自己的对手。那一晚，他只是觉得自己很有干劲，精神非常好，甚至有些难以控制的兴奋，结果就……唉，这可能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但也不排除别的原因。不过无论如何他就是觉得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他说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打碎了自己的光明。”
    主教幽幽地转过头来，。一双苍老却不失浑浊的双眼默默地望着纲吉，沙哑道：“那个时候，他一脸迷茫地望着我，问我光明是什么……”
    光明是什么？纲吉暗自在心底咀嚼着这个问题，却一时间什么也说不上来。
    主教的目光微微一转，继续说道：“当时他问我的时候，我告诉他光明就是主的光辉，只要他能追随主的脚步，就一定能减轻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所以他决定用在地下拳击场赚的的钱建一所小教堂，而且因为觉得自己犯了罪，他一直不愿意穿上白色的法衣。但是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光明是什么……”说到这，主教的眼神微黯，瞬间像苍老音了好几岁，“你们应该也知道教会和皇家的关系，我……其实是上任国王的三子。年轻的时候，我非常喜欢击剑和赛马，常常会和友人一道，从早到晚玩得淋漓尽致。但是那个时候，父皇却让我去教会工作。我知道接管教会的权利是皇子的职责之一，但是那个时候我不甘心，为什么偏偏是我？那个时候的我反抗的很激烈，因为我很明确，我想要追求的是击剑与赛马的极致，比起当主教，我宁愿当一名顶尖的护卫。父王只是想逼我帮助他巩固权利罢了。”主教的双手紧了紧，“但是，许多年后……不，其实也不久，就是我的大哥夺权之后，我才知道我错了。我的大哥根本容不下我，如果我是主教的话，再怎么样，大哥也不敢动我。那个时候……父王最后断气的时候，就是在看见我穿着主教的服饰坐在他的床边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说……”
    主教微微抬起头，闭上了双眼，像是无法直视什么一般，沉声道：“他说光明是每个人都向往的，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光明，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这句话，霎时间便在纲吉的心底烙下了深深地痕迹，这种感觉就好像被说中了什么一样，心悸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微弱颤动。
    “因为那句话，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默默地做着身为一个主教应该做的事情，正如同父王所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光明。也许在所有人眼里，明明我才是最接近主，最接近光明的人，但其实我却什么也没有，甚至把光明都渐渐地遗忘了……”
    “Legoff爷爷……”纲吉忍不住唤出声来，此时这个权倾一方的主教就像一个被遗弃，不知所措的老者一般失神失意。
    最接近神的人，却离自己的心很远吗……
    那么我呢？
    我现在所作的一切，是在追求自己的光明吗……
    就在纲吉默默深思的时候，主教却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但是Giotto，你不一样。”
    “我不一样？”纲吉有些怔怔地望着对方，连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情，他能明白吗？
    “也许你还不知道你的影响力有多大。来教堂祷告的人中，其实有很多人也曾为你们祷告。你所建立的光荣联盟，为平民做了很多公正的事情，有时候还不惜去得罪贵族。在巴勒莫乌云密布的黑暗中，带来光明，这种至高无上的勇气与光荣，是外界为之称道。……你给许多人都带来了光明，所以我才觉得也许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光明是什么？”
    对上主教那双通彻却并不明亮的双眼，纲吉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这种眼神突然让自己觉得无处可逃，好像一直逃避的问题被人挖了出来。
    纳克尔的光明是拳击，主教曾经的光明是击剑和赛马，那么自己呢？当初光荣联盟的建立并不是自己的提议，自己只是碰巧是盟主而已。自己为许多人带来了光明，但是其实却……什么都没有想清楚。
    见纲吉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主教也没有进一步逼问，只是轻叹口气，轻声道：“你，不用现在告诉我答案。但是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明白的话，能够告诉我Giotto。”
    主教句句打在了纲吉的心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迷迷糊糊中就像主教辞别了，然后一直心情不宁地往回走。
    光明是什么？是未来吗？
    但是无论是无论是Legoff爷爷，还是纳克尔，就连那些孩子们也是一样的。明明都想朝着光明的方向前进，明明都知道未来会坎坷不安，却总是……
    想到这，纲吉不禁微微侧过头，默默地望着雨月。其实自己也是一样的，明明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市民，却依旧觉得未来不可预料，明明雨月原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人，却被自己拖入了这场洪流。
    自己会对未来怀着期待，但是同时也很害怕，自己敢不敢和光荣联盟的人承诺：“我一定会永远保护好巴勒莫的每个人。”？自己是否能和所有人一起坚强的走到最后？自己是否能肯定这些就是自己想要的？
    纲吉微微低下头，握紧自己的双拳，每一次想到这里，他都会觉得自己其实是那么的弱小，什么都承诺不了……
    然而这时走在纲吉身边的雨月却转过头来，一双温和的眼眸直视着纲吉，轻声道：“Giotto，不要多想，这就是生活。”
    “诶？”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心中的光明，明明知道只要朝着那个方向走下去，未来的生活会更好，却依旧会忐忑不安，久久无法真正安下心来跟自己说：“我一定会成功的。”。”
    雨月停下脚步，站定在了纲吉面前，挡在了他的面前：“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很重，但是如果太给自己压力的话，身体会垮掉的。而且，大家原本在一起的本意并不是希望你一个人承担太多。所以，Giotto……”雨月的双手轻轻地按在了纲吉的双肩上，表情有着说不出的认真，“累了的话，就和我们说一声，然后就一起离开吧。”
    “雨月……”纲吉喃喃着，有些呆呆地望着雨月。
    雨月则是挽起一丝令人舒心的微笑，说道：“然后那个时候，我们就和你一起去寻找光明。”
    “……”纲吉繁杂纷乱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内心的那些迷茫与不安他们明白……
    他们懂……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静静站着，任由微风拂过自己的面颊。而坐落在巴勒莫大教堂四角的古老钟楼却在这一刻的天幕敲响钟声，沉鸣声声击打在两人的内心，也许神圣的钟声，在这一刻对于他们有着特殊的意义。
    就像是冥冥之中，钟声带来了光阴之神，见证者他们之间钟声下的约定。虽然并没有许诺下重金，却拥有让人坚信不疑的力量。
    就在这一刻，纲吉突然觉得也许光明不需要寻找，他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他嘴角展开了熟悉的微笑：“谢谢你，雨月。我想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