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溪沉的过去】
    弈炘九年，连续数年的大旱，让无数农民颗粒无收。
    粮食供不应求的同时，粮价上涨得飞快，几乎没人负担得起。但好在皇帝是个爱民的皇帝，普泽天下，用向周边国家借粮，交换奢侈物等方法勉强维持了大多数地方的稳定，虽然人民生活艰苦但好歹能熬过来。
    但，总有那么几个地方是没人照顾得到的，地形复杂走不出去，也没人进得来。
    西南方一个偏远的山洼子就是如此，数年灾害，山中能吃的一切都吃的能喝的都已用尽，在高处放眼望去，山连着山尽是光秃秃的，大地开裂，偶有风卷过，掀起茫茫黄尘。没人能走出去……
    不知是谁带头的，开始食饿死的尸体，后来，饿死的尸体不够吃了，目光投向墓地，掘坟、开棺、食士……为了活下去，他们什么都不介意。
    随着食尸的开始，山寨里蒙上了阴霾的厚重，人与人交流更少，人性开始泯灭……
    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灵长，不只是聪慧，还有人性、理智、良知。而人一旦失去这些东西，比动物不堪。
    次年，依旧颗粒无收……亦不知从谁开始，食活人……
    山寨里的人都知道，纵使吃光了所有人，也不会有人能走出去，但偏偏都守着那一点希望，更确切的说是“执念”。
    山里活下来的老人、妇女、孩子已经很少了，几乎都被吃拆入腹。
    风又一次卷过，黄土飞扬，隐隐见得巷子一角，数个少年围拢了，争先恐后的分割、争夺着什么，血自人群的脚下蜿蜒溢出，邪红邪红的，异常冰冷。
    不过半响，“天杀的的死崽子们！狗娘养的！敢在老子地盘上抢东西！！”嘶哑的浑厚男音乍响！人群一哄而散，两三个两三个地拼命蹿。只遗下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或许是成年男人的声音太大，又或是血腥味浓重，立马就有一帮成年男人从四周围拢来，追赶那帮少年。
    这或许是山寨里仅存的小孩了，他们奸诈、狡猾、无情，没有所谓孩子的纯良，就像一群逼到绝境的幼兽，拼命地从强大的兽类口中强食。
    追上那帮小孩，他们就能吃上一个月！成年男人们使劲追击。眼里干燥但依旧泛着赤红的凶光，他们不再是“人”……
    小孩一群人中最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是五岁的一个孩子，也就是说他是在饥荒年间生下的。能在这里活下来的，没有一个善茬。
    成年人毕竟跑得快，跟着跑到山间，盯上了三个小孩。
    其中最小的男孩跳跃过河时，猝不及防地被前面的少年一掌推过，脚下一崴，“咔哒”……骨折，跌坐在地。然而前面两人却是连头也不回，拼命向前奔。他们都知道，想要活下来，必须有一个人当诱饵，而五岁的小男孩成为了这个诱饵。两个成年人几步追上，看着跌在地的男孩，咽了咽口水，舔舔干裂的嘴唇，狞笑着走过去。
    小男孩抬头，黑眸定定地看着两人，不是五岁还有的天真清澈，反而暗沉无比。五官被掩在蜡黄干枯的皮肤下，黄尘沾在面上，看起来狼狈而丑陋。
    瘦骨嶙峋的身体并没有太多肉，但对成年人来说，这已经是最丰盛的晚餐。
    猛的扑下，一人扯住左手，一口咬下，一人拉着右腿，撕扯着咬下。活生生的被吃……这是弃者的命运，疼痛难耐，身体在抽搐……
    稚嫩的面上一阵扭曲，随着男人牙齿的撕扯……“噗！”血液自颈部喷涌而出，撕扯着右腿的男人一愣，不禁松口、抬头，面容僵冷的男孩，右手插在另一个男人的脖子上，细看，手中夹着的是一片薄刀的刀刃。
    男人抽搐了几下，口渐渐松开，口齿中带着血丝，缓缓倒下。
    咬在右腿的男人惧色一闪而过，踉跄几步到死了的男人身边，“嚯嚯嚯”的笑声狰狞恐怖，狂喜的神色表露无疑。这具尸体够他活两个月了！
    小男孩将刀刃捏在手里，看着男人的脖子，嘶哑道：“他给你，放了我。不然他们过来谁也讨不到好。”
    男人虽然垂涎小孩，但也不傻，待那帮人来，这食物就不是他一人的了。背起尸体就走回去了。
    小男孩俯下身子，就着地上的血舔了个干净，补充了些体力，颤巍巍地想站起来。
    一双墨檀色云履入眼，男孩身形顿了一顿，这么华贵的东西不会是这个山寨里有的。抬头寻视，十一二岁的少年，一身墨绿衫，稚气未脱的面上已隐隐有几分清秀儒雅的轮廓。身后跟着两个青年，面容肃穆。
    贵气的男孩嘴角一直吟着浅笑，温温雅雅的，纵使眉头已经蹙起。
    男孩想站起来，却屡屡跌地。少年看着五岁的男孩狼狈不堪，面上的还血迹沾着黄土，茹毛饮血？……
    少年看了男孩一会后，伸了手。男孩迟疑着，两人相顾无言，数秒后，亦伸出手，任由少年握住，然后将自己，拉起。
    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干燥的皮包裹着骨节的手脏而小……白皙而滑腻如玉的五指握紧了难看的小手，直至他站立。
    一个迎来了救赎，一个找到了路途。
    少年说：“离开这，我带你去地狱。”
    男孩黑沉的眼无涟，微微点头。
    少年拉着男孩的手，稍稍仰头看着天际，“我叫漓虚。”
    男孩开口：“夜溪沉。”稚嫩的童音极暗哑。“真正的地狱里不食人，只食灵魂。”少年弯下腰，亲手拭去他嘴角的血污，凑近了男孩的耳畔，低声笑道：“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这个山寨里只有你能活，当你从地狱里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死啦，你没有办法复仇的，很孤独很迷茫的，找不到自己，但又何必去找自己到底是哪一个呢？……所以啊，当你没法报仇的时候，就把任务目标当做那些要食你肉的人，这样，你就活得下去了。”
    男孩静静地立在一旁，没有多余的神色，他没有告诉少年，他其实对那些食他的人没有感觉，无所谓复仇……
    少年看男孩不动声色，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些话记住吧，它可是那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说的……莫穸玄、莫穸玄，‘穸’不就是墓的意思么……”
    这是男孩第一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他记住了那个叫莫穸玄的人说的话，“当你从地狱里出来的时候，威胁过你的都已经死啦，你没有办法复仇，很孤独很迷茫的，找不到自己，但又何必去找自己到底是哪一个呢？……就把任务目标当做那些要食你肉的人，这样，你就活得下去了。”
    男孩凭着这句话，进入了由漓虚亲手开启的地狱之门，里面只有红、黑二色，五岁孩子的记忆：那个叫漓虚的笑面虎少年，那个叫莫穸玄的人说的话“……这样你就活得下去了。”活下去……
    后来的夜溪沉做的很好，甚至比这句话说的还好，他没有孤独迷茫，地狱里的他磨灭了“我”。只有无欲的杀戮，然后活下去。他丢失了“法相”，无知无觉。
    男孩在地狱里很安静，静静的看着他们练功，然后自己稍稍学习。后来，他交到了朋友，生死与共的朋友，男孩为了朋友曾经差点丢了自己的命……
    但后来，最后一场杀戮开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将“朋友”的脖子划开……成为真正完美的杀手，走出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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