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助王孙逃归故国 敬邹子拜师受教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227  更新时间:13-05-25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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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助王孙逃归故国敬邹子拜师受教
    宾客中有人应道:鄙人孔穿,请教先生,如马有色为非马,那天下没有无色之马,即是说天下无马,可乎?
    那公孙微微点头,赞叹道:孔穿先生,乃孔子之后,才学渊博,此诘问甚好。马固然有色,故而才有白马,若马无色,有马而已,安用取白马?故而,白者非马,白马者,马与白也、白与马也。故曰白马非马。
    我已经听不懂了,后面诘难纷呈,却都被公孙驳回,到了东中,我已觉乏味,看那公孙安然而坐,侃侃而谈,一时半会儿不会讲完。我肚中饥饿,遂蹑手蹑脚出来,穿了鞋回去。
    到了街上,迎面见一队军马,路人都纷纷躲避两旁,待中间一员大将跨马而来时,人群立时雷声轰动:乐将军!乐将军!
    旁有一人道:此次由乐将军率兵,定能打败燕国。
    另一人道:廉将军刚过去,我赵国有廉老将军,燕军必败无疑。
    又有一人道:燕国欺我赵国年轻力壮者死于长平之战,而小儿尚未长大成年,竟来落井下石、乘虚而入,真乃小人之国;他们的太子还在我赵国做人质,竟然也不管不顾了,我看燕王是不想要他的太子了。
    闻及此言,我惊惶无措,大王会杀了太子丹?还是以之为要挟,迫使燕国退兵?太子丹怕还不知,我是否应该告诉他?他燕国实在可恶,我为何要告诉他?现在战争一起,我外公就得去打仗,不能在家陪我玩了,让大王把他捉了去才对。转念又觉得应该救他,经常和他一起玩,怎能知道他大难临头,任他坐以待毙?
    我犹豫不决,低头在大街上前行,本要回外公家的,却无意中走到自己家,娘在外公家,进得院子,发现爹也不在,爹一年来大门不出,哪里去了?门也不上锁?我前后找了一遍,只有那匹马在悠闲吃草。我拉过马,马背太高,我望之兴叹,心念一转:有办法了!
    我牵马来到院外,墙角处有夯土,我站上去,一蹦之下,竟然飞身上了马背,我为自己的聪明很是有些得意。纵马向太子丹住处奔去,在中途市肆处却正遇见他闲逛,我勒住缰绳,喊道:丹兄!
    太子丹笑吟吟走过来,道:你怎么骑这么高的马?小心摔下来。
    话音未落,太子丹已伸手把我连抱带拉地拖下来。
    我焦急说道:你还在这里闲逛,大事不好了,你父王派兵杀来了。
    太子丹惊愕道:不会吧?坏了,我不能回住处了,说不定赵王已经派人来捉我了。我得赶快走。
    太子丹话未落地,脸上汗都下来了。
    我催促道:那你快走吧。
    太子丹搓着手,道:可,可怎么走呢?连一个刀帛都没有,上哪里雇人送我?
    我不假思索道:我把马给你,你骑了去。我也没刀帛,只有这马了。
    太子丹道:可我不会骑马,怎么办?只有雇辆车子才行。
    两人正措手无策时,只见市上有一人吆喝:收售马驹。
    我招手让他过来,问道:我这马,你收不收?
    那人是专门贩卖马匹的商人,打量了一下:这是匹老马,身上还有这么多箭伤,不值几个刀帛。
    我急急问道:到底几个刀帛?
    那人将一只手翻了一下,慢慢地说:十个刀帛。
    我犹豫着,我知道一匹马大概要值一百刀帛,但这马老了,又有伤,是不是真的就不值这么多了呢?
    那人道:卖不卖?不卖我就走了。
    我依然犹豫不决,这是爹的战马,我私自卖了,回去如何交待?但转头看到太子丹正措手发急,远处又有兵将,怕不是来捉拿太子丹的?我道:好,卖给你!
    那人很利索地从搭囊里掏出刀帛,我立时就知道价格低了,但事在紧急,不容耽搁,我也只好接过刀帛,递给太子丹,催他道:快去,那边就有马车可以雇。
    太子丹慌不迭地拢了钱,放入袖中,对我微一点头,就飞奔而去。我松了一口气,却又提心吊胆起来:回家如何向爹交待呢?说我骑马上街丢了?说爹自己没锁门,被人偷去了?
    晚食时,我磨蹭着回到家,先在门外探头,见娘也回来了,爹正嘱咐道:今早大王召见,明晨我就回代地去了,我惟一不放心的就是群儿,到处惹祸。
    娘道:大王这次对你很是礼遇,你所说的他都答应,你好好守住边地就行,家里你放心就是,有我呢。
    爹道:大王不答应我所说的,我还称病不出。否则,若是像先前一样,总是诘责我固守之策,这个兵无法带。
    爹顿了顿,叹气道:我出门匆忙,忘记锁门,回来马就不见了,偏偏马又没了。本来也可以再去买一匹,可这老马跟我征战数年,实在难以舍弃。
    我屏息站立,腿脚发软。爹看到我,命我进来,道:你把马牵到哪里去了?
    我不敢仰视,怯懦地说道:卖了。
    爹倏地起身,紧接着一个耳光打过来,我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听到爹的厉声:卖给谁了?卖了多少刀帛?
    我道:市肆一个过路吆喝的,十个刀帛。
    爹又一个耳光打来,道:这匹马,千金难买,竟然十个刀帛就卖了,天下有没有你这么傻的?!就是要卖,也轮不到你来卖!你才几岁,就来当家?敢私自卖马?!
    爹恨恨地对我道:抬起头来。
    我不明所以,不敢不抬头。爹道:墙上的鞭子,看到了?想挨打,就早说话!
    爹已要去取墙上的藤鞭,我吓得魂魄俱飞,只呆立在那里,不敢动。娘早上前拦住说:已经卖了,打也没用了,别把她打坏了。
    爹詈骂不止,最后摔门而去。娘狠狠地戳着我的额头,数落我道:你这次胆子也太大了,你爹平日没什么喜欢物件,只宝贝他这匹马,如今你竟敢卖你爹的马,活该他打你!打死你也不屈!
    晚食也没吃,我就躲到房里去睡了。次日醒来,我故意起得晚些,希望这个时候爹已经去雁门了,磨磨蹭蹭地走出房门,刚跨出门槛,我就听到一声马的嘶鸣,抬头一看,爹的老马竟然站在院子里,我悲喜交加,跑上前去,左看右看,不错,就是我家的马!我昨天被训斥,方知这马是宝马良驹,很是悔恨贱卖了。我搂住马脖子,问道:你自己跑回来的?
    爹在身后道:你既卖了它,买主儿自然要用缰绳拴牢了、看紧了,怎容得它跑回来?
    我默默无言,爹竟能找回这马,可见是跑遍了整个邯郸的马市。
    爹终于走了,我长吁一口气:以后可以不用挨打了!光看这鞭子就让我发抖了。娘打我,我可以跑、可以躲,可若是爹打我,我却连跑都不敢跑,还不能哭。唉,爹对手下将士总是宽厚惠爱,何以对自己女儿如此狠辣呢?
    过了几天,我惦记起平原君府那白马非马的辩论来,就和娘说要去听,娘还是以前的话:女孩子家,听这个什么用?你看看左邻右舍哪个女孩子不是学针线的?
    我不满地说:我才不要学针线!我以后要成就功业,要么做相国,要么去带兵。
    娘嘿嘿讥笑道:你要做相国、做将军?你说说看,哪个女子做过?
    我无语,娘又道:再说,平原君府宾客三千,其中能人异士众多,所讨论的都是大事要事,你能听懂吗?
    我顶嘴道:我自然听得懂。
    没等娘再开口,我已跑出去了,反正爹不在,娘是管不了我的,我不怕她。
    数日未到平原君府,来了才知公孙的白马非马论,驳倒了平原君一众门客,他因此被尊为高宾,一跃而位列众门客之首。
    此后,我每天都到平原君府去,风霜雨雪亦无间断,那公孙先生除了白马论,还讲了什么指物论、通变论、坚白论、名实论、学徽论、理诠论、名通论、流别论、评证论、诡辩论等,直足足讲了一年时光。我大半是听不懂的,但依旧会去听,最起码,在这里有精致点心可吃,又不用听娘唠叨。
    平原君府常有的宾客三千,房舍众多,每天新宾客都络绎而来,相校而下,告辞离去的却是寥寥,若无大错,平原君断不会逐走门客。而公孙先生却又成了这寥寥中的一个,由高宾而被逐出,天壤之别的待遇,竟然只是由于齐国一个人的到来,这个人姓邹名衍,被尊称为邹子。
    平原君侧者身子,亲为邹子导行,毕恭毕敬迎进厅堂,及待邹子要入席之时,平原君手攥华贵衣袖,亲为他拂拭坐席。平原君虽一向礼贤下士,但现下却为邹子侧行撇席,直把众宾客看得目瞪口呆。
    有门客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声:难道这邹子还比孔子、孟子有学问不成?
    旁有一人接话道:你不知道,听说邹子在齐国即享有盛名,为齐王所重。他这次刚从魏国出来,那边魏王亲自到郊外迎接他,自降为宾,待他如主呢。
    我冲他二人嘘了一声,邹子与公孙已在口舌交锋了。邹子直呼公孙龙其名道:天下之辩论,有五胜三至,而辞正为下。公孙,汝之白马非马论,是以辞胜理,汝无非为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
    继而,邹子用男人、女人、人三说为喻,道:依汝所说白马非马论,则男人非人,女人非人,可乎?
    公孙被驳斥得哑口无言,由此而被平原君绌退。此后,平原君转尊邹子,请其开讲五行相胜之说。
    五行相胜?我顿觉好奇,更加勤学不倦,邹子从五行相生、五行相胜,讲到五德终始,甚是玄妙。
    一天课后,我对邹子道:君上说先生号为谈天衍,我想先生为师,不知先生可愿收我为徒?
    邹子爽朗大笑道:看你这女孩子,不过七八岁,老夫也注意了你许久,宾客听课大都有懈怠的,再加上喝酒聚会聊天,总会有几次不来的,但惟有你,倒是一次课未缺,难得难得。但我所讲五行,你倒先说给老夫听听。
    我朗声道:五行有相生、相胜两种说法,相胜说法早已就有,墨家曾批判,而先生则是运用五行相胜说,创立了五德终始说,所有历史朝代俱都依次排序,黄帝是土德,其后之大禹是胜土之木德,再后之商汤是胜木之金德,其后之周则是胜金之火德,现今天下四分五裂,待统一之时,必定是胜火之水德。天道循环即是如此,我讲得可对?
    邹子捻须点头,却道:只是老夫一向散漫,在此也只是略耽些时候,即要离去。
    我有些失望,却又不想白白失去机会,遂恳请道:先生再呆十天数月,就教我一教,我渴望能从教于先生。
    邹子沉吟片刻,道:既然你一心向学,老夫也是欢喜,五德终始,你已知晓,不知你还想学些什么?
    我道:听君上说,先生早年在齐国稷下学宫时,即有“谈天衍”之号,善观天象,我想学天文星象之学。
    邹子眼神凝重,缓声说道:当年稷下学宫何等繁盛!其实,当年最有名者,是荀子,他学问渊博,天下无双,在学宫做了三次祭酒。如今已是多年不见了。
    我问道:荀子是主张什么的?
    邹子道:我所擅长者,在天道,而荀子所擅长者,在人道,是当代大儒,他现在楚国苍山任县令,开课授徒,从业者众多,你去拜他为师,我倒可以为你写封推荐信,可惜你年龄太小,荀子不见得会收,何况你又是女孩子。
    我心地一亮,道:那就先跟先生学天文星象,等以后再去拜荀子好了。
    邹子笑道:你倒机灵聪明。天象之外,还有地理,亦要知晓。老夫就倾毕生所学,传授于你,日后也好将我阴阳家学说流布于世。
    我大喜过望,拜倒叩头。
    注:
    《史记》卷八十《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岁余,匈奴每来,出战。出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复请李牧。牧杜门不出,固称疾。赵王乃复强起使将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
    《史记》卷七十四《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是以邹子重于齐。适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撇席。
    自邹衍与齐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邹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岂可胜道哉!
    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赵。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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