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水登时瞪大了眼睛，险些站不稳，心中百转千回。
    离隐之听他没说话，又叹息似的继续说道：“从小我便害怕你，又不是讨厌的害怕。见不找难受，见着了又心虚，老是折腾得自己无所适从。但是你是高高在上的九皇子，除了皇上，没有人敢不给你几分薄面。你骄傲、自私、蛮横却又那样的光芒四射令人挪不开眼。喜欢你的人和讨厌你的人几乎一样多，却没有人敢奢望你会正视自己。因为你根本不像一个！人”
    说到这里离隐之顿了一下，却不知秋若水的脸色已经变换了好几种颜色。
    “我却不信邪。”离隐之笑了，那笑容仿佛将整个江南的秋景的精华都吸进去了般，凄美而伤感，看的秋若水心中一窒。
    “我接近你，希望和你从朋友做起，哪怕只是个点头之交也好。后来，我们果然成了朋友，还是同窗数年的友人。
    “原本我想着这样下去也好，家中却出了事。父亲被陷通敌卖国，招致满门抄斩。你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救我的命，从此你的身份又多了‘恩人’这一重。如此一来，我就真的逃不掉了……
    “所以，无论你是把我当朋友、当禁脔、当利用的棋子或者只是闲来无事时发泄欲望的工具，都无所谓，我认了，我的命都是你的，这些又有何妨？
    “但是，你不该，把我送给尚书公子！我低微、我卑贱，但也只是对你一个人！在其他人面前我仍旧是个人，不是件东西！”
    说到这里离隐之忍不住一阵猛咳，衣襟下已经单薄到无法想象地步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小树苗般摇摇欲坠，几乎要被折了去。
    秋若水再也忍不住懊悔和惊慌，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将那纤细的身躯轻轻搂在怀里，一个劲儿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没有，我从未将你当成果工具！那尚书公子是贪恋你，但是我从未将你送给他！隐之、隐之，这其间必有误会，你要相信我！好了你先休息会儿，以后有的是时间说，好吗？从今往后，没有任何人能伤得了你半分，除非我死！”
    离隐之感觉到熟悉又陌生的体香，这才明白，这一切，并不是梦。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不再挣扎。
    无论你想怎样，尽管做吧。
    反正，至始至终，在你面前，都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反正，也没几日可活了……
    晚上，秋若水守在床头，痴痴地望着那张熟睡的容颜，一会儿惊喜，一会儿痛苦，一会儿温情脉脉，一会儿又怒不可斥，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扰了那人。
    其实他接连三日不眠不休地赶回来，再是绝顶高手，也早已身心疲惫。好不容易见到了隐之，还听见了……那么多他所不知道的事。实在是做梦也没想到，兴奋地无法言语。
    然而他也明白了，零夜那日骂他那句“顶着个七窍玲珑心，一到隐之面前就成了块木鱼，敲一下才响一下，蠢猪一个！”并非虚言。
    原来他们错过的，太多太多……
    还好，他终是找到了命中那个注定生生世世纠缠不清的人。还好，他没有偷偷地，在这个不为人知的江南水乡离他而去。倘若真是如此，该叫他如何是好？
    刚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惊慌起来，急忙将那只苍白如白纸的手捧在手心，才安心了些。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沉淀了太多的心绪。
    门外，零夜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道这九皇子不若传闻中那样蛮横霸道不择手段，在隐之面前，活脱脱的一个毛躁的小孩子，总是感性强于理性。
    明明喜欢了那么多年，还不明所以，只当是条件反射地想去占有一个人，殊不知却把最爱的人伤得最深。
    这二人，情已深至旁人无法想象的地步，需要的，也就是这样一个开诚布公的机会吧。
    想到这里，零夜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一笑，竟是不可理喻地惑人心神。只可惜，如斯美景，只有一轮皓月得见。
    月上中天，早已体力透支的秋若水再也忍不住昏昏入睡，却依旧固执地守在隐之床边。
    不过片刻，那双已紧闭好几个时辰的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