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风没有接那个长袍，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直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你看我做什么？

    你为了杨胜，死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烟雨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一个喷嚏。

    李正风不再说话了，从她手上拿来了袍子，又披在她的身上。宽大的袍子在她的肩上更显出她的瘦弱。“我知道了，我什么都听见了。你别再骗我了。”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认识你，在以前。她这么说。

    李正风全身都颤了一下，不是因为冷，而是她说的话实在是很寒人。柳烟雨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到了另一边，仍是披着他的袍子。一直以来，都是受他照顾，现在也这样吧，反正习惯了。对于他，她索取得总是远远超过付出。

    “我们来这多久了？”柳烟雨问。看到他的剑，在冰的反射下耀眼地发着青光。想不到那剑鞘已如此精美。她站起身想去拾那剑。

    “唉，别去。”他冲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臂。

    你别去，我去。保存体力。

    她点点头，看着他走过去险些滑倒的样子开心极了。他转身笑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她就是那个她便好了，如果她始终不承认，他亦无法怎么样。只当她一如从前就好。

    李正风拾了剑往回走，一块冰层忽地开了。有机器碾辗而过的声音。

    有机关。李正风下意识地跑过去。谁料，脚下一滑，摔得不轻。看着柳烟雨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登了她一眼。好心没好报，真是的！

    柳烟雨还是想笑。只是忍住了，走过去扶他。她慢慢走来的样子。说实话，翩跹的步履，撩动的裙摆，加上她忍俊不禁的笑，很是惊艳，连那空气都凝聚了一般。但她笑得夸张，一点都不淑女。李正风自己爬起来，假装生气不看她。唉，这么不淑女，真是恨铁不成钢！

    徐徐地，冰窖下升起一个架台，上面似是摆放着什么。

    柳烟雨正欲过去看。“小心。”李正风又一次拉住了她，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是一副棋。围棋。

    “破了这个，我们就可以离开吗？”虽然柳烟雨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但她对出去抱满了信心。据她所知，李正风没什么特长，也就会下棋。什么象棋，军旗，围棋，五子棋都很厉害。

    李正风听到她开心的声音，自己也笑了。“只是，那个刻着的图是什么意思？”古旧的木盘，有些因年代久远的缘故，都发黑腐朽了。一旁刻着些图案，有些糊涂了。不过隐约能看出，是一个人跪着。

    “这是森林冰火人耶。”柳烟雨欢呼起来，“我在那里跪着，你就可以尝试下棋了。不是吗？”她笑起来像孩子一般单纯。有些傻气。

    李正风低下头俯视她：“森林冰火人？”

    糟糕！她抬起头看见他低着头对她坏坏地笑，好像在嘲笑她笨，这么快就露馅了。

    柳烟雨低头后退了一些，下你的棋去！

    这算是承认了么？李正风心里笑了笑。看到她往角落跑去的身影，忽然很有趣，前所未有的感觉。

    柳烟雨蹲在那处地方，心里不停地范嘀咕。该死的李正风，怎么长那么高啦？在学校的时候，只比自己高了一点，坐在她后面第二排而已。是全班男生中最矮的一个。现在怎么可以俯视她了呢？她看他竟然还要抬头仰视，什么什么嘛！柳烟雨明显有些不快。

    “有些爱像断线纸鸢

    结局悲余手中线

    有些恨像是一个圈

    冤冤相报不了结

    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

    还将付出几多鲜血

    忠义之言

    自欺欺人的谎言

    有些情入苦难回绵

    窗间月夕夕成玦

    有些仇心藏却无言

    腹化风雪为刀剑

    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

    荒乱中邪正如何辨”

    也许是太有把握了，李正风不禁哼起歌来。

    “飞沙狼烟将乱我

    徒有悲添

    半城烟沙

    兵临池下

    金戈铁马

    替谁争天下

    一将成，万骨枯

    多少白发送走黑发。”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柳烟雨不经意想起那时的场面。他和杨胜对弈，也是如今天一般的不可一世，肆无忌惮。思绪飘回一年前。不对，应该是两千多年后。

    要去军训，上午在学校等车。无聊的同学们下起了棋。

    “你了。”李正风连讲台的棋局看都没看，对着杨胜说。惹来了许多同学的围观。

    这还有往下的必要吗？杨胜笑，这分明是注定他要输了。

    输都输了，仍是那么骄傲和决绝的语气。柳烟雨想，也许有些人就是这样吧，命中注定要和这样的性格过一辈子。

    那时候，讲台上是一副残局，是传说中杨胜最擅长的象棋。、

    可赢的，是李正风。

    “真正会下象棋的，不会到处叫嚷没对手。”李正风似是嘲讽，眼睛却得意地朝柳烟雨挤挤眼。杨胜如此不堪一击，他像这样在对她说。

    是的，杨胜败给了他。可那时的杨胜，脸上竟出现了久违的笑容。是所有人不曾见过的笑。也不像是有特殊含义，没有难堪，也没有嫉妒和愤恨。是很真诚的笑。“李正风你怎么不早说，原来真正的高手是深藏不露的啊。再来一局，怎么样？”原来除了数学，李正风的棋艺也胜了他一筹。

    李正风望了一眼柳烟雨，倒也露了一个浅浅的笑，表示赞同。

    第二次，赢的是杨胜。

    是我小看你了。李正风说。

    “不，是我小看你了。”杨胜记得，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好兄弟。也是他，抢了他数学课代表的位子。也是他，今天赢了他从未败过的象棋。杨胜报之以衷心的赞扬，“你明明有机会赢我的。”

    整局重来，车却到了。

    那一场未完的比试，一直未定输赢。

    听说，第三局，他们相约战过一次。是在学校外面的茶馆里。只是碍于面子，柳烟雨没有特别地打听过。因为，她与他俩的关系，都比较特殊。一个是全班最优异的男生，冷峻孤傲。另一个全班最开朗的少年，坦率真诚。两个人，无论谁输谁赢，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也许他们早就约好，不论输赢，概不外传。

    输的是李正风吧，柳烟雨想。杨胜表面那么冷，却在无形中给每个人留了一条退路。他最在乎的自尊与骄傲，也不会让别人失去。杨胜以为，人人都是如他那般看重自己的品行，注重洁身自好。

    柳烟雨想着，竟有些酸楚。他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却惟独她。他从未在乎过她的骄傲，她的倔强。他只是，一次又一次，肆意践踏她骄傲的自尊。

    “你怎么了？”李正风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你哭了吗？”

    他转过身，停下了落子。

    没有。她倔强的否认。

    “不要担心，我们会出去的。”

    嗯。她点头。李正风的棋技她是放心的。

    “你记得你和杨胜的第三局吗？听说你和他在茶馆里杀得家都没回。你们两人都留校了。”柳烟雨开始说话。

    我还以为我很快能解决掉他，结果下了两个两个多小时，公交都没赶到。

    她听了笑，即使没有任何笑意。李正风就是这样，很谦逊，却从字里行间流露出吹牛皮的感觉。“那是谁赢了？”

    “我啊。”

    柳烟雨楞住了。李正风一声“我啊”很平淡，却又有些得意。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她有些好奇，“象棋赢了他，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呢！”毕竟，那不像是李正风一贯的作风。

    “有什么好说的。”李正风全神贯注地下棋，没有回头。

    柳烟雨似乎能够想象对手山穷水尽的时候，李正风那么咄咄逼人，不停地把玩棋子，敲击桌子发出尖锐的声音。毕竟，他是那么直率的人，不会顾及语出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