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只是荏苒，半点未曾逗留，抬头望漫天飞雪，低头嗅半缕春菲。

    转眼间，再此处停留了半载。

    公元前209年了，春季。柳烟雨凭借自己对秦汉历史的了解，又隐约地感到不安。如果此处是下邳，那么这么多年张良是来隐姓埋名躲秦兵的，他再博浪沙刺秦始皇未遂，所以逃来了下邳。一躲近十年。

    可既然隐姓埋名，为什么要告诉我姓名呢？

    “雨儿，再这儿也有半载了，你有打算吗？”张良从木屋中踱步出来。

    “我？”柳烟雨笑笑，“子房你想下山？”

    有话即说便可，何必拐弯抹角。

    她的目光似盈盈一波水，却也有看头一切的本领。他的心思怎会瞒得了她！

    “你知道？”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成为动身路上的理由。”

    柳烟雨承认，作为聪明人，是不该点破的。

    张良笑了，笑得肆无忌惮。

    忽然，柳烟雨也笑了，更肆意，更无所忌惮。

    聪明人，无须再多言了。

    “明天便下山去吧，雄鹰是要翱翔于天际的。”柳烟雨开口，“我也想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域。”

    “直觉告诉我，你也是雄鹰，你想要冲刺宇际。”张良好奇地又一次打量她，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不讲话，只是心中有一个很强烈的欲望，从看《史记》起就有的欲望，她终于有机会，实践这个私欲。

    “这多年来，嬴政荒淫无道，大兴阿房宫，筑兵马俑，民怨载道，秦二世更是荒淫无道，宦官当权，民不聊生。”张良感叹悲愤。却发现那个朝夕相处半载的姑娘此刻竟是如此的冷若冰霜，毫无表情。他从来不懂她，他无法看懂她，无法了解他。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去读懂她，像读懂禅意漫卷的兵书。

    他的心里还藏着天下的济济苍生。

    思绪飘回十年前，黄石公把《太阿兵法》交给他，身为儒者却学了纵横之术，他的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大雪飘飞，纷纷扬扬。

    记忆里那场大雪格外的天，格外的刺骨，格外的冰凉。

    “子房，你不该在这黄石山，你走吧！”

    “那你和师妹？”

    “唉，你总是瞻前顾后，无法断绝，顺着你的心意走吧。”师傅回过头，很决绝。他的年纪大了，拄着拐杖不停地咳嗽。白须再寒风中微颤着。师傅终是老了，不管他当年如何。

    记忆里只有那黄石山茫茫一片白雪，昂首望天的少年，在整片白雪中很显眼，却也显得及其微不足道。大雪苍茫裹素装，雪上空着浅行处。。。。。。

    “子房，明日就走了。今日，借你的箫吹上一曲。”柳烟雨干净的而纯澈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回来。过去，仅此而已。

    他取下箫递与她。

    细长的纤纤玉指轻按，一曲长箫诉芬芳，暗香浮动，曲起声扬，浊酒黄昏后，取酒还倾把灯盏，别别凄向吟……

    “子房，你是我来自中原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她放下长箫，微笑着说，”希望多年之后，我们还能是朋友，子房。”

    张良点头，却也自知那人生无常，祸福难以预测。

    半载光阴，暮然回首依稀处，却成了空忆。剩余的年华，还将怎样上演呢？

    清晨的光稀疏而斑驳地落下，掩映着面前的竹林，破碎得不堪入目。

    张良整衣裳出门，柴扉开时，却发现她以侯在门外。

    “该动身了。“

    她只是短短几个字，听不出任何的情感。

    “是的，我们动身吧！“

    我们，动身。

    还未有明确的方向，却已要动身前往，既然选择了跻身入乱世斗争，又怎么会畏惧前方的艰难险阻。

    经过险峻的下山路程，她换上轻便的男装。毕竟，中原地带行走还是男装便利，只是张良的长衫在她身上格外的大，她却显得更加的娇小孱弱。

    前方是一条湍急的溪流……远处人烟密集，想是到了楚地。

    雨儿。他想挽她的手，我拉你过去吧。

    不必了，我能过去的。

    她小心地卷起长长的袖子和裤筒。她的身子很娇小，她的手臂白暂胜雪。

    把脚小心翼翼地伸入水中，难得的清冷与凉爽，流水从指间淌过，石子或尖锐，或平滑，给人以凛冽的感觉，小心地渡过河，发现在身后的张良立刻上了岸来。

    他在她身后是想护她吧。

    并肩行走，到了一处旅店。当年，楚地富饶，民烟静好。只是，此时的楚地也只是平淡像个小山村。

    在此住下吧。

    是夜，虫蝉微鸣，又听见远处隐约有箫声，催人泣下。

    这便是吹出四面楚歌的那只长箫吧，也唯有张良，能吹得出如此凄婉决绝。恍惚中，柳烟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似听到熟悉却疏离的声音一阵又一阵，次次都重重的打在她心头。

    “你滚，不要再出现！我不要你管，滚啊你。”

    是杨胜。

    不记得是何时起，他对她冷眼相对，像是宿敌，从不曾对她有零星一点的同情。哪怕半丝半毫，亦不曾有过。

    又要做那个梦吗？她似有意识。

    这也好，让我永远沉沦那个梦境吧！

    柳烟雨想着，一切意识都消失了，梦境中只是一切虚无……

    从小到大，无数次重复的梦境，这一次，将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朝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