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不识愁 第013章 情郎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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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拨弦,泠泠妙音。和襄楼内高台上,轻纱半掩,有人在后抚琴。无风之境,轻纱垂下不动。却因在前有几名舞女摇曳身姿,水袖红缨交叠缠绕,使得称在之后的轻纱愈发如烟如雾、飘渺似幻。
长歧手抓一把桌上盘中瓜子,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几声,壳肉分开。她吐出壳、吃了肉,眨着眼笑眯眯地观赏舞蹈。
和襄楼除却这高台之上的舞女乐手,也不比其它茶楼多什么心思。普普通通的桌椅板凳、规规矩矩的门窗楼板,倘若拆掉“和襄楼”三字,那也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
长歧畏寒,缩着脖子脑袋,笑得憨憨傻傻,看着自楼上慢悠悠走下来的人。
那人摇着一把贵气的金扇,站在高台前笑道:“今日开张大吉,进店价钱好说。白水瓜子一两银管够,清酒果子三两银管够,香茶糕点五两银子不讨饶。素菜米酒清汤十两银一桌,荤菜淡酒浓汤二十两银一桌,荤素皆有陈酒美人丝竹歌谣五十两一人不讨饶。进店是客,走人再来。”
长歧见这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和襄宫飞扇公子怀御笑得妖娆,却摇着扇子挺直腰板傲气得很,喊出来的东西价钱又高,也不知是否真想开门做生意。她捏了捏腰间荷包,看了看面前桌子上动过的瓜子核桃蜜枣花生、甜糕苹果梨子葡萄、清汤豆浆香茶淡酒,还有撂在桌角盛鸡腿猪蹄的空盘子,不知这账该如何去算。
怀御说完话,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高台前正中位置的长歧。他笑着坐在了长歧的对面,沉吟道:“你这一桌少说五十两,小丫头,带够钱了吗?”
长歧翻了翻眼,自然是没带够。她从柳风开那儿也就顺了五两银子,本以为茶楼喝个茶也就花几个铜板,谁知道会有这吓死人的价钱。她进来前,门口的伙计说的是:今日开张大吉,价钱都实在,您随便要些茶水,花不了几个钱。她又没见店里牌子写价钱,就要了这么多,心想五两银子足够的,哪会料到这茬?
怀御见她略低了头瞧着钱袋,便笑吟吟道:“没带钱可是要拖到后院打板子的,或者……卖到青楼抵债也行。”
长歧撇嘴,“飞扇公子金贵身子也来开‘茶’楼,真是屈才。您这茶楼价钱,容城进得起的人还真是不多。挂茶楼的名开酒楼骗钱,好本事……”
怀御忍不住要笑,“我没本事你也活不到现在。”
长歧知道他说的是在剡州岁安鬼子巷的事,转眼又想到沈无病在桑田乌落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便照着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他们并不想杀了我们,不然以怀御的功力,也不能那么快就把人赶走。”
怀御持扇子的手一顿,“我的功力?你知道?”
长歧眨眼笑,“我不知道。”这倒是大实话,怀御虽为和襄宫六使之一,却是甚少与人交手,他的功力几何,江湖上知道的人屈指可数。长歧平日多在容城这里晃荡,若不是柳风开没事对她说些江湖上的事,她知道的就更少了。
“那你又是听谁说的?”怀御心里想着要找的人,便又急切起来。
“我猜的。”长歧眨眼开始胡说八道,“我原先以为鬼子巷被杀的沉华派弟子不是钟无动的手,所以那些黑袍人听见了,怕嫁祸不成,便要杀人灭口,重新布置鬼子巷。不过后来我想着,若凶手真是他们,就算他们飞针之术不如钟无,但是飞几针灭了我们三人也是容易得很,但他们与你交两手便离开了,之后也没有去找我们三人麻烦,可见人家也不是非要我们死。那为何来杀我们这一出呢?他们一现身,我们自然以为凶手是这三人或更多,也不会以为他们是沉华派来报仇的,因为沉华派最是厌恶黑色。我们首先会想到与沉华派结怨已久的九江门,为了嫁祸钟无,仿制点萤飞针杀人。其实,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钟无本人,他抢夺秘籍之后被沉华弟子追杀,故意设局杀了他们。而九江门气不过,赶来鬼子巷也不过是中了钟无下的套而已,他们以为我们与钟无一道的才会在人死不久后出现在巷中,可是一试便知除去安佑河,我与去灾两人不会武功,所以他们被你赶走也不甚在意。”
至于沈无病怕回去的路上遇上九江门的人,估计也是怕他们想通巷中缘由来追问什么。长歧又撇嘴,他欠着她入城那晚的房钱,至今未还。
怀御听着她一大段的话,挑高眉梢,出手迅速地拍了拍长歧的脑袋,“说这么多,银子也不能少。”他自然不爱听什么“以怀御的功力,也不能那么快赶走他们”这样的话,所以招招手,让伙计捧着算盘,一阵算珠作响,五十五两二钱银子,都是记在长歧头上的。
“见过你两次,也算……缘分吧!二钱零头就算了,五十五两,掏吧!”怀御摇着扇子,梨涡半现,墨发迎风,语气懒懒散散。
长歧嘿嘿笑了两声,重重将荷包扔到桌上,转头就跑,边跑边喊:“不用找了!”
怀御一个翻身,伸手拎住长歧后领就要丢进店里。忽得劲风一扫,怀御手腕接力,反应不及,匆匆松开了手。
长歧因着怀御猛地松手,一时没稳住身形转了两转,晃着头撞上门口一人,抬眼一看,正是柳风开。柳风开一直在碧洗楼中面对着和襄楼这里,一见长歧像疯子一样窜到门口,就知她又没安生喝茶。
长歧望着楼里躲至两边的喝茶人,又望了望大堂无人的正中,心想她方才的动作不大,这些人定是被怀御吓坏的。
“小风,有银子没?飞扇公子追着我要钱呢!五十五两,有没有?”长歧抓着柳风开的袖口,眨着眼小心开口。
“你吃霸王餐?还吃了个二五回来?”柳风开替她理了理鬓边翘起来的头发,“我身上没带银子。”
怀御揉了揉手腕,笑道:“那就麻烦柳楼主回去拿了银子来,免得我们站在这里让大家看笑话了,是不是——姑娘?”他将后两个字咬得恶狠狠的,眯起的眼直逼长歧。
柳风开笑了笑,转身伸手推了长歧出门,隔断怀御不善的目光,柔声道:“去,回去拿钱来。”
长歧闻言嘶溜一下就窜过街,跑进了碧洗楼。
怀御让楼里伙计招呼客人坐下,继而走向门边的柳风开,笑道:“原来柳楼主身边的姑娘便是刚刚那位,闻名不如一见,怀御已有见识。”
柳风开凤眸静静,半含笑意道:“和襄宫竟也会开茶楼,柳某也有见识了。”
“诶,那倒不是宫主的意思,是在下自作主张。”怀御摆了摆手,苦了脸道,“早闻柳楼主知晓天下事,只怕宫主两年前便离宫的事也知道。我们六使苦寻宫主不得,也很烦心。”
柳风开点点头,道:“昭颖自来心高气傲,若是他在也不会允你开这样的茶楼,凭白降低和襄宫的名声。不过,和襄楼都有了,也不妨有什么和襄门、和襄派、和襄山、和襄山庄、和襄堡、和襄寺,昭颖气急了,保不准就会出来杀了你。如此,你们便可找到宫主了。”他二人说话声极低,也不怕旁人听了去。
怀御愣了愣,他前两天正打算弄个“和襄门”的,倒真让柳风开猜着了。
他正想问问柳风开可知晓昭颖身在何处,却见长歧又窜了过来,将五十两银票拎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握瑾,你看这银票可是货真价实的,卯垣随便哪个钱庄都能兑钱。”长歧笑眯眯道:“那我没吃完的那些都能带走了吧?”
“握瑾?”怀御一时没反应过来。
长歧自小便喜欢给稍微熟一些的人换称呼,眼下还是一样。“怀御,怀瑜。怀瑾握瑜,那就叫握瑾,嘿嘿。”
怀御懒懒应了一声,让人把银票拿走,将剩下来的吃食装了盒递给长歧。
柳风开被她折腾得头疼,转身挥袖就要离开,却因怀御的一句话而止步。
怀御这话却是问得长歧:“诶,你那个叫什么‘去灾’的小情郎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长歧“咦”了一声,“他哪里是情郎了?乱说话。”
“我哪里乱说话了?”怀御皱眉道,“这都抱在一起了,若不是情郎……那我之前真是小看了你……”
长歧听着这样又戏谑又讽刺的话,歪着头想那次在鬼子巷和沈无病抱在一起的画面,两人吓得差点儿都不会喘气了,哪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小情郎?”柳风开看着长歧淡淡问了下,便继续往前走,过了街进了碧洗楼,然后关上了门。
“握瑾,你坐在我对面时,衣裳后面沾上了我不慎弄到凳子上的肉汁,还是先换换吧。”长歧憨憨笑起来,指了指她之前喝茶的那张桌子。
怀御呼出一口气,缓缓道:“若不是有柳风开替你撑腰,我一定要把你捏死!”说完推着长歧出门,而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长歧心想这门一关,里面的客人可该愣住了。和襄宫虽不是邪门歪道,但也是杀过人的,这猛地关门,人家还以为要屠店呢!
不过这次长歧是想多了,里面的客人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好得很。怀御气呼呼地上楼换衣,唱曲跳舞的还是继续,伙计也笑脸盈盈很讨喜,楼内没有一点儿不好的反应。
长歧走到碧洗楼前推了推门,见门居然推不动,便喊道:“骤雨!骤雨在不在?来开个门呀!”
姬丰听见声音,跑过来一看,只见自家公子端着茶坐在离门不远的桌子旁,眼神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茶杯,却没有去开门的意思。
他站了站,听长歧又喊了两句,又看了看不动一下的柳风开,便很自觉地跑回后院去了。
长歧托着下巴,这门是柳风开关的,她自然不会想到让柳风开来开门,那柳风开若是不让开门,姬丰八成也不会来开门。
长歧索性坐在了碧洗楼门前的石阶上,将膝盖上搁着的食盒打开,还有不少吃的。长歧笑得眉眼弯弯,就这么大喇喇地在街边嗑起了瓜子、剥起了花生。
柳风开耳力极好,听着门外脆嘣嘣的声音,愈发来气,便搁下茶杯,晃悠悠上楼关门补觉。
眼看到了酉时,天黑了下来。风更加冰冷入骨,街上人也不多。
长歧搓了搓手,看着长街店家门前悬挂的纸灯笼,亮眼红艳,可比沈无病那个好看太多了。想着沈无病做事说话慢吞吞的,长歧就想笑,也就自然笑出了声,却让下楼给她开门的柳风开一气又回房继续补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