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辛夷醉 第二章花枝映烟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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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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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来,春风染。。
艳好的晴日,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知古负手远望山下,纷纷扰扰的辛夷正开得好,或粉或白一片蔓延至山底,花枝外又是碧澄澄的小圣湖,粉白衬绿莹,让人心情大好,连带着站在知古身边的吊儿郎当的苏献,也做一副文人雅士的样子。
“这山风还有点冷,连带着这花香都有种了凌冽的寒意,花香倒更像山香。”苏献难得这么附庸风雅了一回,说完又使劲儿嗅一口花香,做沉醉状,痞态立显。
知古转眼笑看着苏献“两三个月未见,怎么忽然这么文绉绉起来?”又转头深深看了眼前的景色,赞叹道“走的时候,这一片枯枝像是要将这小圣湖戳碎,回来却开得这样好”。
“你们回来的正是花开的时候,将将才开不过三四日”话锋一转,偏头戏虐道知古“只是你从哪儿弄来这么脏的一个小丫头?摆明了欺负大师伯啊”
“任谁也不能用条人命来欺负谁”知古笑道,又看了眼苏献”怎么不见世安?”
苏献抬眼“给大师伯打洗澡水去了”
知古悠悠转过身,看着苏献慢条斯理的整整衣袖“什么时候世安干起这活儿了,山合谷里没人了么?”
“话不能这么说啊小师叔,这还不都是为了你?”苏献摸着石桌,坐在石凳上“你把人放下就走了,倒是世安被大师伯留下要给他换一个月的洗澡水,不然把那小丫头从哪儿捡来,再扔回到那里去,还好的是,师伯他肯救这泥丫头,你没看见师伯见这丫头一身泥的表情,啧啧~”
“你师伯这回肯定连那悬丝诊脉用的天蚕丝都要换一副喽”,知古慢悠悠坐在苏献旁,打趣道“天蚕丝这东西哪里有的买?”
苏献嘻嘻笑道“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哪里能买?若不是世安应了一个月的洗澡水和为他在玉黄山采一年药草,估计师伯不会答应”
知古慨然叹道“还是世安心肠好……”
“不好怎么会救人?”苏献凑到知古跟前问道“这泥人似的丫头从哪儿弄来的?”
知古伸出食指,点着苏献的额头将他推开,道“凤南山上,我和世安看见这小丫头掉进湖里,等到湖边,却发现这丫头已经上来走了,只是身后跟着狼”
苏献笑道“看来那天阎王打算是收她了,你却跟阎王抢了人,不怕他找你算账?”
“我觉得这话应该跟大师伯说”知古慢悠悠举手托腮,“我们这趟出去还遇见了映芙师姐,说是找她失散的女儿”
“你说的可是那嫁了秦少冠的陆映芙师叔?”苏献又问“他们的的女儿丢了?多久的事了?”
“已经八年了,当时秦少冠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朝廷关押,还好那时秦少冠有先见之明,将陆师叔与快满一岁的大女儿安顿在别处才没有被牵连进去,这过程中陆师叔与家仆商量好将女儿暂时送来谷中,结果几年前她来谷中却发现女儿根本不在,才知仆人并没将她女儿送来,可能是半道上出了什么事。”
“多半是仆人不识得来山合谷的路吧”苏献起身,转头对知古道“这石凳坐的我屁股很凉,小师叔你慢慢坐着休息,我去看看世安”
知古伸伸懒腰,起身“你去跟世安说说给我也顺便打洗澡水,我也洗洗”。
苏献转过身来,白了眼知古:“无耻!!!”
潇潇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讲过关于狼的故事,山上的众小孩们围着讲故事的人,一个个凝神闭息的听着那人是怎样在山林里追受伤的兔子,又是怎样遇了狼,最后又是怎样打死了狼,这惊险的过程让众小孩们听得认真仔细,惊险处还时不时有几声倒抽凉气的声音。潇潇作为其中最小的小孩子,也同样认真地听着,虽然她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但是依旧在脑中幻想那眼睛会发绿光的狼,是怎样的呲着锋利的牙,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当然关于狼的故事版本不止这一个,大人们告诉他们在山上不要乱跑,就算是玩耍也要跟其他的孩子们一起,天黑了就要回家,像谁谁家本来有个多大的孩子,一个人在林子里玩,结果给狼叼走了。还有谁家的大婶在自家草屋的后面就见过一匹狼,还有谁家小孩的爹出门打猎到晚上都没回来,从此就再没了音讯,只找到了空的箭筒和折断的箭。还有谁家的小孩晚上不听话,一直哭一直哭,结果狼就在他家门外守了一夜。越到后面的故事,越趋向于教小孩子要乖听话,不然会被狼叼走等等,小孩们听了关于狼那么恐怖的故事,都悄悄下了决心要做个听爹妈话的乖孩子。
但还有些小孩虽然也被吓的够呛,可还能战胜恐惧的内心,向大家伙吹牛说自己就见过狼,还把狼打跑了。像这一类的牛皮自然没人相信,但潇潇就不一样了,她虽然也揣着惶惶的心向大家吹着牛皮,不过她吹了个聪明的牛皮,就是跟着他爹爹一起打的狼。
小孩甲“我不信,你那么小怎么能跟着你爹去打猎?”
小孩乙“你说你跟你爹剥了狼皮,那狼皮我怎么在你家从来没见过?”
小孩丙“你爹打猎跑得那么快,你这么小能跟上么?”
小孩丁“你,你,你,你就是在吹牛!!”
潇潇梗着脖子,急道“你们从来没打过狼,你们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里说我吹牛,你们这是太好笑了!”潇潇理直气壮地跟小孩们说着她是怎样跟着爹爹,爹爹又怎样的护着她,她们怎么打死了狼,剥了狼皮,还卖了钱。
可潇潇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情况下遇见狼。虽然她用笃定的表情,认真的吹着打死狼的牛皮,可那也是有爹爹在场的情况下才能发生的事情。没有爹爹的情况下,她连想都没有想过,也不知道真正的狼竟然这样让人惧怕。直到亲身碰见,才晓得大人总是拿狼来吓小孩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大半年来,潇潇在每天的昏睡中不断在被狼追,被狼围堵,甚至被狼打在爪子底下,即使醒来不是发呆就是哭叫。为她治病的知谨是当世神医,向来自负医术,但遇到潇潇这类被狼吓出魂的孩子还不多,肩膀的抓伤虽然治好了,却找不回她被狼吓走的二魂六魄。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想过再找一匹狼,当着潇潇的面把狼杀了,可把这想法告诉知古他们以后…………
知古说“狼是不怕了,接下来恐怕是要怕人了!”
苏献说“杀狼,这固然是个好想法,可小姑娘大概不喜欢……”
世安说“不如干脆点,直接把这丫头杀了,何如?”
又两日,知谨忽翻得医书记载,欣喜若狂,字字抠着读下去:若然,人失之魂,言语不清,思维不明,目视无焦,不辨日月,不分臆想现实者,妄也,无治。知谨砸书。
又两日,知谨又翻得古方记载,凝神屏息:离魂者,非药石所能及也。牲之,告之于天。谓之于神,放其魂,归其体也。知谨扔书。
再两日,知谨忽闻此症只需静待时日,适之,则然!知谨淡定曰:切~!
再再两日,知谨得一方,舒其五经八脉,以金针刺其头部诸穴,银针探其脚底诸穴,七七四十九日后方愈。知谨试之,四十九日之后,不见好转,知谨爆之。
数日后
知谨无奈,想他一生医人无数,不料却医不回这小小丫头,实乃此生之大耻矣。晴秋万里,伤风叶落,雁过哀声,负手北望,涕零泪泗,只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呐喊“苍~~~~~~~天~~~~~啊~~~~~~~”
一日,晨课毕,世安同苏献约好了去看看大师伯和那救回来的小丫头,半道儿上路过知古的小院子,见知古衣衫不整的从屋里伸着懒腰走出来,睡眼惺忪,苏献叫了声小师叔,知古从容的抬起右手,跟苏献挥了挥。
苏献挑着眉毛问同行的世安“小师叔这是要做什么”
世安默默白了眼苏献道“关你什么事?”
苏献看了眼世安,眯着眼睛,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认真道“世安我告诉你件事儿,你这冰山不化的脸,看的我十分牙痒痒……”
苏献瞪着世安,世安也一脸的满不在乎看着苏献,知古从院子里慢悠悠理着衣衫出来,看见门口这俩正“眼斗”的欢的小公鸡,甩了甩衣袖,负手从两人面前走过,只听苏献“哼!”一声,快步走了。知古看着远走了的苏献,喃喃道“两个小屁孩~”
世安和知古到知谨那里时,苏献跟知谨的棋也下到一半,知古走过去看了眼还昏睡着的潇潇,跟知谨说“师兄,我们这么费心费力的救她,还大老远巴巴的跑来看她,你说她也好意思继续病下去?”
知谨捋了捋胡须“你以为她愿意这么睡着?不过,这几日倒好过前几日,也可能是快醒来了”
“那我们说话她能听见吗?”苏献问
“是能听见的”,知谨答“说不定喊她,能把她的魂喊回来哦~”
苏献一听,棋也不下,放下子,跳下竹榻,直奔潇潇床前“小丫头,你什么时候醒来?你醒来哥哥带你吃面糖好不好?”
世安白了眼苏献,喃喃道:“还不如当时不救,直接让狼害了她去还干净。”
知谨白一眼世安“那你们为什么还救她回来?”
知古撇嘴:“湖里没淹死,狼也没咬死,倒是在这里快睡死了”
世安莞尔:“真不知道狼有什么可怕的,不是已经被我射死了么?”
众人看向世安,纷纷鄙视。
苏献窃笑:“估计她以为自己先死了”
知谨恨恨道:“小丫头就是娇弱”
苏献嬉笑:“师伯这是好手法,银针探穴后她再没醒来过”
知谨顺了顺袖口,意味深长道:“知启师弟应该再过几天就出关了,要是知道有些人偷懒耍滑,不知上进,罚去给那后山的疯子做几天伴,想必也是很好玩的”
苏献撇嘴:“师伯你天生善良,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师侄去那里受罪的”
知古笑道:“原来还有人制得住你”
知谨复笑道:“想制苏献,也只能是他师父了”
苏献讨好,道:“两位师叔说笑了,哈哈哈,只是这女娃儿什么时候才能醒?”
知谨叹道:“我已经尽力了”
知古:“看造化吧”
世安俯身:“狼死了,你快醒来……”
众人:…………
苏献俯身学着世安的腔调“狼死了,你快醒来…………”
知古亦俯身学着世安:“小丫头,狼死了,你快醒来……”
苏献大约是很不爽的“小师叔,你学我干什么?”
知古起身“我也试试看能不能喊醒,如果喊醒了这功劳也有我一份”
知谨怒“你们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我各种方法都用尽了都没醒,就凭你们喊醒?”
世安不理众人依旧俯身对着躺在床上的潇潇:“喂,狼被我打死了,你还打算呆在那里么?”
知古又俯身道“狼死了”
苏献接着知古的话,对潇潇说“狼被打死了,你快醒来”
睡梦中,潇潇又被狼跟在了身后,她不敢动,小心地看着眼前的狼,连大气也不敢出。她心里想喊爹爹救她,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怕的发抖,怕的想哭但只能这样跟狼对峙着。天地间,她觉得自己好孤单好怕,为什么树林里就剩自己一个人,其他人去哪里了?时间是这样的漫长,她好像能看得到狼眼睛里透出来贪婪的绿光,只是这样漫长的且静止的感觉太难受,她转身就跑,背后的狼追了上来,呼呼的风声让潇潇绝望。
只是这回却并没有被狼追到。
因为隐隐间从天空中传来声音告诉她,狼被射死了,潇潇停了下来,转身看见追她的狼倒在地上,背上还插着箭。萧萧忽然高兴起来,狼死了,狼真的死了,潇潇摸了摸肩膀,不感到疼,心中大尉“狼没了,狼死了”。忽然又听见有人在喊她:喂~狼被我打死了,你还打算打在哪里么?萧萧只感觉着声音像是钻进了脑子里,不停地在问她“呆在那里吗?”她捂着耳朵大声喊“不”,可是怎么使劲喊,那声音依旧不停在问“呆在那里吗?”。终于潇潇忍受不了,捂着耳朵疯了一样狂喊“不!不!不!不!不~~~~~~~~!!!!”
终于,潇潇醒了。
醒的时候说的第一个字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