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 第三十二章 钝刃利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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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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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桌前,提笔疾书,时而仰头,时而转身从背后的书柜之中抽出一本翻查。
随即修书一封与父亲,密切注意吏部动向,只怕这灭门案牵扯到的不止刑部而已。
那位现下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衍氏,在他动手整顿之前,得先将事态稳住,除了装傻不知以外,聂家祖孙也必要先一步找到。怕只怕已被灭口。
走到屋檐下,一挥手,贴身的两位密探便从屋顶和竹林中闪出,“这祖孙二人,我们皆不知长相,但是务必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俩亲自去找。”
得令之后,密探一摸脸,却变成了中年夫妇的样貌,拱手道,“属下遵命。”却已是一男一女的声音,透着商贩的精明之气。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院子,只摇头晃脑地互相埋怨,走错了路,都不知道哪里能回去之类的对话。
柏秦见两人走了出去,转身回了屋内。暂时杜青衣这边的暗桩都已经死的死,撤的撤。那位势必会要亲身一探究竟,自己又怎么会放心。
走进了屋,也是来回不停地踱步。
果真没几天,密探来报,那位在月牙河动工前突发疾病。
看着眼前御医的脉案,他叹气,摇摇头,却又轻声笑了起来。
正摇头晃脑,密探冲了进来,禀告道,“主子已连夜启程。”
一听,他什么都来不及,只说跟我来,便冲了出去。
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一边狠狠甩着马鞭,一边想着他的行事,他喜欢出人意表,身边的暗卫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都是从小一起长大习武的弟兄,也是看着大家长大的叔伯们,定是会护他周全,只是,那边是怎样的深潭虎穴,自己的情报也只冰山一角,如果不是亲自坐镇,他拿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到时候,自己也只能干着急。
他忽地拉紧了缰绳,回头一看,只有刚通风报信的密探与自己的贴身护卫一起跟来,因两人皆是院级的老手,也是不用太多担心,只是现下有两个选择,是去半路上的西北分叉点等他,还是京城?
两位密探互看一眼,只问道,“总务是想问什么?”
“还是直接去京郊吧,我不放心。”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
马蹄隆隆,直奔而去。
从来他都搞不清现在与自己对话的是谁,她或者他,而他们总是忽远忽近,让人捉摸不透。
虽然只是小孩子的游戏,他的心里却有些恼了。
纵然是王府未来的主人,但是也不能这样无休无止地玩闹下去。
柏秦是这一辈里最出色的一个,文武俱备。习这些对他并没有太多困扰,他仿佛天生就会,一教就会,一点就通。
他们俩则像双胞胎,一样的顽劣,却也是俩争强好胜的,事事一同出手,一同担当,就像今日,跪在草地上,任由大雨滂沱,却还是肩依着肩。
柏秦也有兄弟姐妹,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感,他觉得艳羡,如果自己能是其中一个,会不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草地之上无遮无掩,老王爷就在大帐里,没人敢上前送吃的,就连遮雨的器件都没人敢去送一个。
柏秦知道他们俩肯定是干了什么,不用打听就能猜出来没好事。
他已在马棚边站了许久,撑开伞,拿起身边挂着的油布,走了过去。
一把将油布甩上他们头,他们俩急急抓住油布,却有个脑袋从油布下钻了出来,回头越过身边之人,朝他咧开嘴笑弯了眉眼。
他忽然在这一秒,分清了谁是谁。
其实他们长的没有这么像,最大的不同是那双眼,他的修长带媚,眼睫浓密却没有那么长,眼睛里总有一丝坚韧闪过,却在一瞬又回复了清明。
而她呢?与他有三分想象,性格泼辣,却是个刚烈的,她事事努力,为他也为自己,从不松懈。她事事以他为重,不仅仅因为她被命为“影”,所有人都看得到,她护他,用尽所有力气,没有人真的知道为什么,柏秦却知道,因为自己也是这样渴望。
柏秦总是在想,是不是每个人的一生都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两个人相遇的时候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却在最后发现,其实原因一切都不重要,两个人能执手天涯才是当下最重要,因为必须要感谢每一个让两个人能遇见的原因。
另一个使劲在把油布撑开来,好把他也罩进去,却发现他伸着头傻笑,气恼地一把抓住他的辫子使劲一拉,把他脑袋拉倒油布里,自己却探出头来,恶狠狠地朝他看过来,却在那一瞬间,看到身后撑伞的男子脸上,那浓浓的寂寥,和眉眼中荡漾的暖意,她呆呆地望着他,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撑伞男子回过神,朝她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身上一颤,不清楚是因为大雨寒冷,还是有一些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一直知道他长的很好看,却在这一瞬,发现他除了好看,有了别人没有的东西,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连忙补了个恶狠狠地警告给他,一方面叫他赶紧滚,一方面怕牵连于他。他们俩惹祸也不是一天两天,总是他们自己一力承当,从未牵连别的人。
却正警告身后那人的时候,远远地,有人唤“柏二公子。”
影一听,心里一紧。
赶忙站起来,挡在他身前,也不管身后撑伞的男子还比自己高出一个头。
“影,怎么了?”油布下另一个脑袋也探了出来,习惯地问道。
“等会你别说话,就说我体力不支,你让秦哥哥送的油布。”眼前的小女子瞬间挺直的腰杆,仿佛此刻,便是要顶天立地。
柏秦越过眼前的女子,往前走去,道:“照顾好自己两个。”
却让两个人齐刷刷跟了上来,谁拉都不行。
两个人急急地要跟着一起进大帐,却听里面说道:“怎么,连受罚都不能安身?”
两人互看一眼,也不说话,就直直地跪在了大帐门口。
柏秦进去的时候,只见老王爷背对着自己,正看着大行山河图。
柏秦单膝跪地,默不作声。
老王爷叹了口气,“起来吧,柏二。”
柏二是柏秦的小名,小时候柏府请了个算命师傅,一见他就说他命里带煞,命途坎坷,需贱养,方保得一世平安。
柏秦站起身,从老王爷的背后朝山河图看去,只见西北角上,一大片淡绿色区块,上书“漠西”。而正中一点红色,上书“宸”,那便是宸王府漠西的所在,但是宸王却常年带着自己的马队巡视漠西边疆,并不总在那红色所在。
而此刻,老王爷关注的却不是此处。
“宸王一脉,只剩下卿平,就是李家,此辈剩下的,也就这么几个了。”他却将手指点向了山西,“本王查不到他的出处,却在他崛起之后,衍家出现了不一样的骚动,最让人不安的是,本王调动了镇西军的侦情处,损兵折将,却再也探不出一丝消息,是连衍氏宗主的下落,再也…”
老者转身,看着眼前的青年,此辈最出色的男子,他该入大京,在朝堂风云中,为李家顶起一片峥嵘,或在沙场驰骋,为安邦定国。他生来应该做的这些。
“柏二,你日后想做什么?”老者抚须问道,两眼直直地看向他,仿佛一切的遮掩都不在眼里。
“柏二誓死效忠,小王爷。”他此刻忘记了行礼,就这样直挺挺地站着,在最后三个字之前顿了一顿,却终是说了出来。
老王爷顿了一顿,复又对着他看了许久,大声笑了起来。
这日,他又像小时候那般,跑过来调戏他。
此时他却分清了他是他,一把抓住伸过来的手,却见他立刻皱起了眉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楚楚道:“秦哥哥,你抓的好痛,我痛死了,秦哥哥…”
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一阵又一阵,绵绵不绝。
他只见他丰润的唇畔一张一合,那温软的细语便飘了进来,轻轻地,撩过那无波无澜的湖面。
只见他伸过另一只手,轻轻地勾过自己的下巴,那手上粗粝的老茧刮过,是什么拨过又消失无踪。
看着眼前大笑着跑开的他。
柏秦却如被点中穴道一般,定定立于草地之上,只觉得此刻的草原如新雨过后,清亮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