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羊入虎口(琴瑟和谐,冰火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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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千彻底无法言语。
「请。」主持再度相邀,语气里有了一丝迷惑。
子千愣愣地,随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临时搭起的舞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位白衣侍者,手中托着象牙色的琴盒,静默而立,笑得儒雅。
心中悬着的巨石刹那间陨落,浮起一丝难以言状的餍足。勾起唇角,稳稳地走过去,接过那白色盒子,轻轻打开,不急不缓。小提琴露出来的瞬间,眸子染上了一缕星芒,嘴角弯得愈发厉害。
「Victor先生,不知您是否愿意为我伴奏。」周围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那个略带慵懒的声音,在众人期待中流转。
「我会跟上。」笑容似画上面庞,语调却淡然。
子千冲他一笑,重走上台,持好了琴与弓,脊背笔直却柔韧,是古树上的藤蔓。
有弓弦相吻的声音,冷冽凄厉,游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不知从何时起,亦不知从何处来——然后是钢琴的心跳。不一样的材质,却酝酿着一样的凄美,与忧伤。音符流如水,浅白清冷,淌进心里,没有涟漪轻偎,却是怅意翻卷。子千想起了小时候那个缺了一只脚摇摇摆摆的衣橱,放学路上每天经过能看到一只两只狸花猫的旧花园,每年翻修让人在崭新的颜色中无端怅惘的木桥……
Merry Christmas, Mr. Laurence.
眼角又有什么滑落,湿湿的,热热的,一离开脸庞,便成了匿于深林的小猫,再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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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合作,的确是很愉快。」子千想到大一时彼此同一个联盟打魔兽的光景。
「你的琴也拉得不错啊。」文凯浅笑着说。
「莘很惊讶吗?这可是V的礼物哦。」
两人同时转身。眼前这个身材颀长,满脸笑意的青年,对子千而言是陌生的,陌生到Jesse McCartney那样的眼睛,也只是幽暗深邃得让人惶然的颜色。
「调戏也要分对象和场合,Simon。」一个身着黑色晚礼服的女子扶着吧台,声音清冷,「这一点,他应该教过你吧?」是书墨,不知何时也到了这里。她嘴角微勾,眼里却似结了一层冰,寒意深得连语调里的调侃都掩盖不及。
「Oh,sweetie! 」Simon不愠反乐,双肩微耸,「我可是个好人呢,对吧,莘?」
看着那双蕴着笑意的眼,子千有些惶惑。
「嗯,Victor的朋友当然都是很好的人。」子千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Simon。」
文凯盯着那只握着子千白净修长手指的毛茸茸的手,嗤笑一声。
「莘先生,欧总请您过去。」助理立在子千跟前,扫了台前几人一遍,声音细若蚊蚋地说。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子千微笑着道,心底飘起了蒙蒙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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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千回到吧台时,书墨和文凯都不在,Simon一个人在浅饮着。
「真不愧是莱维尔的客户主管,晚会还没结束呢,另一个案子就谈起来了。」Simon一边带笑说着,一边端着杯酒站了起来。
「晚会气氛很好,谈起工作会比较轻松,而且平时也难得能遇到这么多名流呢。」子千礼貌地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Simon?」
「醉翁之意不在酒。」Simon眨了眨含笑的眼,目光定在远处。
子千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两个亲昵交谈的人。笑意都浸上了眼睛,在黑色与褐色中流光溢彩,捏着酒杯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倾向了对方,距离近得,仿佛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到——若不是四周的喧嚣肆虐。
子千的心蓦地冷了下来。
「中国有句俗话,叫 酒入愁肠愁更愁,今天我倒是很符合这个stereotype。」
子千没有捕捉到Simon眼中的冷光,注意力都给了不远处近乎耳语的两个人。
曾经的情侣,永远的恋人。这幅画的最佳定义。
子千艰难地收回心绪,花了不到一秒,试图理清刚才飘过耳的话。
「Simon看上去不像是中国人呢。」子千脱口而出,语落才惊觉自己的冒昧。
「哈哈……我有一半的丹麦血统,另一半,来自母亲的祖国——China。So,你可以把我当成中国人。」。
「难怪你的汉语这么好。」
「是吗……可惜不是中国人呢……我想用一个成语来评价莘。」说着望向子千。
「嗯?」
「秀外慧中。」有雾气,蓦地浮出那双眼睛,猜不透的情绪。
这一句似是一片羽,少不更事地撩过子千曾经敏感的心。
像一个男人一样,那个人对自己说过。
多年前的声音浮出脑海,只是潜伏着亟待肆虐煎熬的咒语。
「哈哈……实在是冒犯了,莘。我知道这是个用来形容女子的词,只是心里这么觉得,就说出来了。啊,为表歉意,我请你喝杯酒吧!」
还来不及反应,一杯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液体,就塞到了自己手中。想要推辞,眼前的人飞快吐出一段:「第一次回到母亲的故土,还戒不掉在国外养成的直肠子,莘不会不原谅我吧?」
那一脸让人不忍拒绝的委屈神色,终究堵住子千几欲出口的推脱。微微扬起嘴角,晃了晃手中液体,然后,缓缓喝了下去。那一杯浅绿,有着干燥的清凉,诡异得,如同木桥边洋洋洒洒亿万方寸的雪花。
轻轻放下杯子,忍住了片刻的晕眩,谢过了对方的酒。
后来Simon又说了几句,子千没能听清了。
没能听清。周围的喧哗到了耳边,就成了存放20年已然变质走音的旧磁带,带着刺耳的凌乱,生生地扎进大脑,胡乱刻画出一道又一道无法辨识的声符。
也看不清。远处那两个人,热烈交谈的嘉宾,甚至眼前那个跟着大地一起倾倒的青年,都融在一片摇曳中,渐渐地,失了形状,失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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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复知觉,是在一袭陌生的柔软上。陌生的味道,陌生的温度,陌生的触感。
很想睁开眼。却不能。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胀裂的刺痛,却不得救赎,牵扯着所有的末梢,混迹于最深刻的沉重里。这样的绝望,一路延伸到心底最深处,似是要榨干所有的力气。
「Baby,你真美。」有指尖落在自己脸上,毫无热度。或者,原本的热度触及凉透的皮肤,便悉数冷却。
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却仿佛染上了多年前旧花园里朽木错杂的废墟的味道,长满了苔的腐败,蕴藉着风雨欲来的压抑与死寂,狂扫过此刻混沌的大脑,铺天盖地。
那片微糙的清凉覆上脸颊,缓缓游移,路过眉心,鼻翼,还有嘴唇。太过温柔的触碰,连冰凉的指尖都成了惊骇的始作俑者。
想要挣扎,想要逃脱,身体却跟不上魂灵的步伐,只能感觉着蚀心腐骨的凉意,在面庞上肆虐。
「孟宇……孟宇……」
你在哪里……
声音太轻太轻,蝇翅般拂过唇角,似是没入湖心的石,除了很快消失的涟漪,激不起任何回应。
凉意延伸到了眼角,带来转瞬即逝的松懈,以及麻木无知的湿意。
是泪。凝聚了全身的力气和心底的绝望,肆无忌惮地涌出,将发丝浸得彻底。
「怎么,哭了?游戏还没开始呢。」极尽揶揄的口吻,不过让人麻木的挑衅而已。
「真是让我失望啊,莘。」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重物落地的震耳欲聋里。只是,好像有很多重物,一件又一件,尖锐地撞击着地面。
不,不是地面。
有脚步声响起,由近及远,越来越模糊,似乎隐在了黑夜独有的沉寂里。然后是铜铁摩擦的声音,穿过挤压得不能成形的空气,划出一道惊惶。
「V?」难掩的惶恐,竟然从刚才的魔鬼口中泻出,「你来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极力压低的声音,似是想要抑制心底蠢蠢欲动的恶魔。
是他。
是他。
他来救我了。
湿意不断袭上眼角,却有了令人心悸的热度。
「我……」
「他在哪里?」不容分辩的冷酷。
没有等来任何回答。两股不同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更近的一股席卷着被沉稳粉饰的焦躁,似是滂沱大雨中迷失的燕。
「你玩儿得过火了。」
似是警告,命令,更似威胁。有着难以抗拒的胁迫,却是自己进行了一半的生命中最动听的一句。
「你也说了,不过玩玩而已,不用认真吧?」假装出的玩味,软化成了世上最动人的甜腻。
「这不是给你玩儿的。要想玩儿,回美国可以让你玩儿个够。」尾音处,尖锐已经足以击溃虚伪的揶揄。
「别这样,V。」语气已换成了冰冷,「You not harmless, either.」
加重的尾音,融入半晌沉默。
「要是想继续在这里混下去,你最好安分点。」少了半分胁迫,但依旧强硬。
对方哼了一声,再没说话。
身体,突然变轻。被一双手托了起来,有力,却是温柔的小心。多年前的颤抖与温度,炙热地擦过记忆,不经意便再次收走整颗心。
眼睑开合,突兀而艰难。久违的光线进入玻璃体,温柔地扫尽了之前的黑暗。
真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