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快，一晃眼便是四月中了，而丰汇银号的案子已经查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查出来的东西桩桩件件都指向了魏王萧泽。只是这么多的银子，即便是全部用于吃喝玩乐与打通朝堂的关系，也会剩下许多。但是盘查了一遍账册，这些银钱却是少有剩余，只怕是大部分都用在了其他地方。
    文仲接过账册，将里头几个要害郡县圈出，两个老臣一看，却是已经瞧出了门道。这竟有近半数的银钱是汇入了近两年来北周遭灾州县的银号。特别是那些修堤和害水灾的地方，银子进项颇为异常。这么一来，就是有人通过户部在往外捞银子，然后通过走私来填国库的账！
    一时间，林如海、张旭水两人瞧着那本账册竟是有些头痛，当真是要呈上折子参魏王一本？然后将户部拿出来查上一查？况且，任谁都不想去当那挑拨皇家关系的恶人，当那将朝堂架在火焰上烤的直臣。
    林如海眉头拧在一起，伸手捻了捻下巴上花白的胡须，叹了一声：“虽然皇上说要一查到底，这天家的事情，咱们若是管得太深，恐怕不好……”
    张尚书在一旁闭目养神附和道：“林相说的有理，皇上要这案子真相，但是这真相却是落在自己的亲人身边。若最后皇上龙颜大怒，两位皇子遭殃不说，恐怕会在朝堂上掀起腥风血雨……这个僵局，还是难破啊！”
    两个老狐狸说完却将眼光放在了文仲身上，文仲生受了那两人询问的目光，抬起手来按了按眉心，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破解的好法子，只得道：“这件事咱们还是先压一压，且看看王爷那边的动静再说吧。”
    瞧着时辰还早，文仲觉得还是先去提点魏王一声，随口吩咐小厮准备车架。
    却说萧泽闭门谢客以后，在府中一躲便是半月日，萧承一走竟是再也没露过面。再过三日便是魏王萧泽的生辰，阖府上下都在忙着办他的寿宴，王妃忙着张罗那日要请些什么人，布置什么菜，宴席摆在哪里，帖子放出去了多少……只有萧泽一个人，躺在那竹榻上，在房檐下看天。穿堂风一过，倒让魏王感觉到心底微凉。
    心底默默地数着日子，萧泽盘算着自己还有几天好活。正在算着日子，管家却来禀告：“王爷，大将军来了。”
    萧泽知道文仲此番来定是为了那案子的事，于是清浅一笑：“把大将军请到书房吧，那里清静些。”
    魏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勉强让这张愁云密布的脸上挂笑，才缓缓往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见房中站了一人，萧泽便笑道：“大将军是稀客，怎么到本王这魏王府来了。”
    文仲转身，瞧见面前的人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心中更是急得上火。大将军眉头紧蹙，面色急切，满眼尽是疼惜之色：“王爷，您还是入宫一趟，向皇上请罪吧。”
    萧泽不敢看文仲眼光，只把玩手中的折扇：“哦？请罪？本王何罪之有？”
    文仲叹了一口气：“王爷，事到如今你何须一个人撑着，代人受过？”
    听文仲一说，萧泽心里清楚得和明镜似的，案子定是已经查得水落石出。文仲虽只是协领此案，但一应案情均是他一人向皇帝呈报。文仲圣眷尤荣，何须来魏王府巴结一个不顶事的王爷。萧泽自然知道这些厉害关系，却没曾想，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却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想要保全他，这人还是颇得皇帝信任的大将军。
    生生压下眼中的辛酸，萧泽才道：“那大将军说说本王替谁受过？”
    文仲见他还在执迷不悟，言语中却是用了三分力：“晋王。”
    萧泽一听，啧了啧嘴，满口苦涩。
    “王爷以为背了这口黑锅皇上便不会知晓这其中蹊跷？我身为臣子都能瞧出，何况是皇上？！”
    魏王一听，仿佛被谁抽掉了魂魄一般，一下便跌坐在那圆凳上。萧泽闭上双眼任由的委屈与辛酸化作海浪在胸腔内翻腾，面上却是要紧了牙关，生怕一松口便将这一腔的苦涩与实情统统倒了出来。
    “我只能将此事压住三日。三日内，王爷入宫请罪吧。皇上仁厚，定不会苛责王爷的。”
    文仲一席话说完，见魏王神色不动，心中怒气更胜。
    “你可知你一心护着的人，”文仲咬了咬牙恨声道，“已经上了折子，欲至你于死地！”
    说完文仲将那折子往桌子上一撂，萧泽身躯一震，颤声道：“私扣奏折是重罪，大将军何苦为了我这样一个人将自己折进去。”
    “我不过为你不值！”文仲怜惜面前的人，“王爷想一想，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当真值当？你那还在宫中的母亲怎么办？”
    萧泽一听睁开眼，眉眼一弯，却是撑出一个笑来：“只请大将军在父皇面前替我母亲求个情，让她安度残生便好。”
    文仲还欲再劝，却见萧泽左眼滑出一行清泪，听他喃喃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多谢大将军美意。”
    萧泽言语之中已抱死志，文仲不敢再逼，只得拿了折子踏出门来，另寻他法。没走多远，却听得魏王在书房内唱了一句“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大将军脚步一滞，心中一酸，暗叹一声“痴儿”。见不远处王妃来迎，文仲急忙收拾好心思，不敢将方才的神色泄露半点。
    一路行来文仲不免又要提点几句，要王妃嘱咐下人好生服侍萧泽，不可躲懒。王妃虽然心中纳罕，却也觉得大将军说的在理。萧泽这两日虽然带笑，却是眉眼含悲，他心思又深，事情又不肯透露一星半点儿，身为王妃也是急在心中。还想探问事情缘由，却是到了府门，王妃也只得送人离开。
    时辰不早，不宜在魏王府耽搁，文仲出府便上了车架，匆匆往晋王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