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外一片嘈杂，那白衣人一死，果然有脚快的衙役慌慌忙忙跑了进来，道：“大人，不好了，那贼人已经闯入前堂了！”
    江民听了虽然面色不变，心中却是像巨石入镜湖一般，掀起了浪。舔了舔略微发干的嘴唇江民才开口问道：“那剑客如何了？”
    “死了。”衙役道。
    通州刺史低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意思是让来人下去。那名衙见状，不敢多言急忙退了出去。而在江民身边陪着的主簿却是欲言又止，又等了半柱香，才劝了一句：“大人，事到如今，您还是请罪吧？”
    “这哪里是请罪就能了结的。传闻那账册已经在皇上手中，迟早是要办了我的，我死了不要紧，但是我的妻儿要好好地活下去。而今就算我认罪伏诛，但和我有牵连的人却是不能再活了。贵人手里的刀比咱们的快，权比咱们的大，一方刺史除了低头认栽难不成还上京告御状去？”
    主簿也知晓他的难处，又道：“这件事圣上还没有下旨，大人何须要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几位皇子窝里斗，却是把旁人架在火上烤。说一句粗话：既然贵人都不怕，大人怕什么？那账册上的名字，断不会只有大人一人。”
    “不怕？”江民苦笑两声，呷了一口茶，“若是不怕，怎么会疯了一般想要把自家兄弟至于死地？而今皇上把庆王爷从西北调回京都就是为了让他进兵部的，说不定日后在大将军手底下历练两年，江北大营定是要交给他。江北大营三十万大军，十万水军，虽然明面上没有掌上兵权，但是又有什么两样？”
    “但人们总说……文家……圣眷不如从前了。”
    江民哈哈哈一笑：“我外放出京才几年，这朝中的人竟是一波不如一波了。皇上心里头有一杆秤，这兵权犹如他手中的猎鹰，放得出去，自然有办法收回来。文家的圣眷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是这么多年来，茶花、红茶这两样大将军喜欢的东西却是从来没有断过。”
    两人说着话，又见衙役慌慌张张跑进来，面色惶恐：“大人，外头的贼人说是有话要问你。”
    江民起身，正了正顶上乌纱，喃喃道：“这么多年我镇守通州，虽然没有什么功劳，苦劳总是有的。我一生唯一的错就是把这朝堂想的太简单。”
    这话似乎是说给旁人听，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走吧，咱们去见见庆王爷。”
    袍袖一甩，江民方步一迈，往前堂去了。
    来到堂前，萧啓便站在中庭之中，一袭黑衣，长刀在手。江民上前撩衣一跪，道：“罪臣江民问王爷安。”
    庆王爷瞧着面前的人道：“本王只想问问江大人，可还记得当年头次为官的时候。”
    “罪臣记得，只是事到如今，王爷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问了。江民自知对不起圣上知遇之恩。只是，我心中有一句话不吐不快。”
    瞧着面前的人，居然还有话要说，萧啓真想送他一记窝心脚。可是庆王爷毕竟有几年养气的功夫，还是忍住了一脚踹出的冲动，开口道：“你说，本王听着。”
    “今日之事牵连甚广，若不彻查，我大周朝基不稳。罪臣叩请圣上严审此案，还天下官员一个公道！”
    虽然江民没有明说，庆王爷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事牵扯宫里，他也是受人胁迫。萧啓没想到，自己的那几个哥哥中竟然有如此胆色，自己在宫外发展了势力不算，还绑架官员替他们卖命！当真是好手段。不过，手段虽然狠辣，但是撼动了朝基，皇上定然是容不下的。
    萧啓的心思收敛得很好，口上却是道：“公道？江大人居然还有脸提这二字。你若要公道，那么谁又替那些死去的儿郎讨一个公道？好自为之吧，江大人。”
    庆王爷说完转身就走，却听得身后江刺史呼号：“王爷，请将此信转呈皇上，罪臣感激不尽！”
    庆王爷转过头，瞧着摘了乌纱跪在一旁的江民，面上寒霜一片，抓过那封书信抬脚便走。还未出得中庭，只听得身后一声闷响，萧啓脚步一滞，随即又迈开步子，再不往后瞧一眼。
    通州官道上，兰筱筱一骑当先，飞马狂奔，只听得到马蹄作响，待到烟尘散尽，却是再也瞧不见人影。小书童心急如火，却是后悔没有将人带在身边。奔入通川郡直取南门大道，却见一熟悉身影坐在他们日前落脚的客栈门外，倚着门扉仰头喝酒，一把乌黑的长刀被随意丢在一旁。
    兰筱筱急忙勒停坐骑，马儿一阵嘶鸣，惊醒了喝酒的萧啓。兰筱筱打马回来，望着那人，萧啓脸上的血痕也未擦，乌发略微散乱，一身的豪气。那人自然是瞧见了他，放下酒壶，挂着得意的笑：“这位美人，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副样子，不像王爷，倒似一个江湖侠客。
    小书童只觉得压在心头的大山突然就塌了，只余晴光万丈，于是笑道：“我见兄台似知己，只愿把盏杯莫停。”
    萧啓起身，摇摇晃晃走过去，牵过兰筱筱手里的缰绳拴在门前桩子上，道：“我请客，你出钱。”
    兰筱筱没有回话，只是紧紧牵着他的手，将人拉进了客栈，脚步迈得太急，却是撞洒了门前放着的那半壶浊酒，酒香四溢，有些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