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桐在青山路KFC靠窗的位子捧着一杯可乐坐了二十分钟，慢悠悠地把可乐喝完之后就掀了盖子拿吸管戳杯底的冰块，冰块上有融化出来的小凹洞，残留了点褐色液体，庄子桐用力戳了几下戳不碎，开始研究怎么把这些冰块弄到嘴里。
    直接往里倒会砸脸吧。
    他把吸管插进冰块里搅了几下。
    冰块碰撞的声音很美妙，他喜欢这种类似于破碎的音色，不过叶初阳的声音把它给覆盖了过去，庄子桐抬起头就见一黑色紧身T恤的骚包少年健步如飞地冲过来，边冲边喊他的名字。
    大晚上的，已经过了饭点，KFC里人不多，都是没地方去在这儿聊天勾搭蹭无线的年轻人，纵使被叶初阳极具穿透力的呐喊吓了一跳也仅仅抬头不满地瞥一眼就回到自己的世界，庄子桐扭扭头，总算没有太丢人。
    叶初阳在他对面坐下，单肩背包啪地往桌上一扔，露出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笑容：“庄公子怎么有空召见小的？”
    “请我吃个饭，我快饿死了。”庄子桐把吸管咬进嘴里挑着下巴看他，说话的时候吸管一颠一颠的，“要不算我借你钱，回学校还你，我全身上下就从屁股兜里抠出五块来，买了杯可乐现在连打车回家的钱都没了。”
    “哟，这是怎么了，玩儿离家出走？那也得先备好盘缠啊。”
    “我刚从那边那个法国餐厅出来。”庄子桐皱皱眉，样子挺烦，牙齿磨了磨吸管，“叫什么来着我也不清楚……”
    “塞纳河？”叶初阳想了想周围的餐厅，提醒。
    “大概。招牌法语写的看不懂。可能就是吧。”庄子桐摆摆手，“不管这个，主要是季白把我带到那儿去点了一桌子蜗牛！我操全是蜗牛！我特么跟他说过多少遍我不吃蜗牛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操，然后我就跑了也忘了我没带钱出来……”
    叶初阳瞧着庄子桐郁闷的表情没忍住乐了：“塞纳河正宗法国蜗牛，贵得要死经常缺货，别人想吃还吃不上呢。不过你哥这什么毛病啊……”
    庄子桐叹口气，终于不跟那吸管使劲了，从嘴里拿出来往可乐杯里一扔，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眼神有点迷离有点忧伤：“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就是狗和蜗牛，要非再加上一个的话季白得排第三，所以你无法想象当季白端着一盘他不知从哪个荒郊野外弄来的清蒸蜗牛脚后跟拖着他刚养的一条狗冲我走过来还让我吃那玩意儿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
    “然后？”
    “然后我跟他杠着死活不吃，他就说懒得做别的了带我出来解决，我也傻不拉几跟着了……”
    “再然后他就把你带到塞纳河点了一桌子蜗牛？”叶初阳扶着桌子笑傻了，“哎哟喂庄公子，您哥哥真牛。”
    庄子桐没笑，一双少见的冰绿色眼珠挺忧郁地瞅着叶初阳，直把人看得发怵：“行行行我这就去给你买吃的再打车把你送回家，钱什么的不用说了，咱俩谁跟谁啊。”
    “好兄弟。”庄子桐点点下巴，“什么都不用说了，给我买吃的去。”
    叶初阳站起身来：“成，吃什么。”
    “随便，我不挑食……除了蜗牛。”
    叶初阳去买食物的空档庄子桐糟心地趴到桌子上，这两天季白越来越烦人了，好像他不给点面子把那些蜗牛吃下去就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一样，操，蜗牛，蜗牛，蜗牛蜗牛蜗牛……蜗牛你妹啊！
    “季白说的没错，你是需要吃点蜗牛。”头顶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就跟火上淋的那点油一样一下子把庄子桐本来就不消停的火气引得不可收拾，趴在桌子上的男生刷地坐直身子盯住在对面坐下顺手把叶初阳的包扒拉到一边的人，眯起冰绿色的眼冷笑，“别跟我提蜗牛！束天尧你他妈阴魂不散也给我有个限度！一大少爷来肯德基干什么晃人眼玩儿？”
    庄子桐不仇富，真的，他的监护人季白就是一资产阶级腐败分子更别提后边的季家了，但他讨厌束天尧，那副高贵冷艳的少爷派头让他十分不爽。
    束天尧倒不怎么在意庄子桐今天格外暴躁的态度，反正这孩子除了刚见他那次之后就再没给过他好脸，他十指交握高贵冷艳地往椅背上一靠，微微笑着看他：“我从LeSeine出来，苏瞳没吃东西。”
    庄子桐皱了皱眉，束天尧这一句话又踩了他两个雷，要么他讨厌这位大少爷么，跟他说话不烦死也得烦死。
    “别跟我拽除了英文之外的外语。”庄子桐不耐烦地往点餐台那边看了看，叶初阳靠着前台勾搭服务生呢，目测那妹子长得还不错，不过哥哥啊你是把你可怜的兄弟忘到哪个远得要命的行星去了？
    目光再往旁边移了移，他看到了已经端着托盘转过身的苏瞳。
    刚刚束天尧的话里让庄子桐不爽的，一个是他最烦的装逼外语，一个就是苏瞳。如果说他对束天尧是讨厌，那对苏瞳就是往死里讨厌，这种感觉从见到那个漂亮得让人吃惊的青年开始就没变过，莫名其妙的，但庄子桐懒得思考是怎么回事，就是很敬业地讨厌着。
    束天尧也顺着庄子桐的目光望过去。他的视线先是掠过庄子桐有些绷紧的侧脸，然后才落在苏瞳身上，抬起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示意了一下。
    苏瞳对束天尧居然会从车上下来进这种快餐店有些意外，轻轻一挑眉，看见束天尧对面的人之后就明了了，看得出庄子桐眼里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冷漠，他识趣地把托盘在不远处的一张空桌上放下。
    束天尧笑了笑，转回视线看着庄子桐。
    庄子桐皱眉：“你情人一个人在那边呢。”
    “不碍事。”束天尧继续挑着笑意看他，温柔得让庄子桐起鸡皮疙瘩。
    “操，你碍着我事了。”庄子桐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冷冷瞥他一眼，撑着桌子起身，探手去抓叶初阳的包。
    束天尧没动，庄子桐拿了包甩上肩膀就去找叶初阳，走了两步听见束天尧慢条斯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季白真不应该让你去上这些平民学校，看看你都学了些什么。”
    庄子桐脚步顿了顿。
    “不劳大少爷费心。”声音从牙缝里出来，“看不惯就滚。”
    走过苏瞳那一桌，庄子桐斜睨一眼低头吃汉堡的黑发青年，冷而轻地哼了声：“下贱。”
    苏瞳动作停了，抬眼望住他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束天尧。束天尧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却什么都没说。
    躺枪的苏同学笑了笑，继续吃汉堡。
    庄子桐太敏感了。他想。
    真的是……太敏感了，敏感得可怕。他忽然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