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清翰不可能甘心，或者听从白麟的话认为四谋已经死了。
    九岁到二十八岁，他忍了十九年，当年要不是敖家老爷用性命担保，根本留不下他来。只要他露出那么丁点的恨意，敖老爷就恨不得用鞭子抽死他。哪怕等敖清翰长大之后直到自己的父亲是为了不让自己丢了性命，不要连累敖家，他也再不能喊出一声父亲来。
    他靠着这些恨意熬到了今天，熬到了这个无数人期望的位子上。做着他不喜欢的事情，拥抱着不喜欢的人，隐藏自己的情绪。
    世人皆知敖家势大，有个风流成性，天才无双的敖大少，却不知道当年这个孩子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希望生日的时候父亲母亲能聚在一起陪陪自己而已。
    然后他无数次梦见那些平时买着好东西逗他玩乐的舅舅姨丈都倒在被焚烧成大火的屋子里，母亲凄惨而尖利的叫声。他母亲所在的候家，就剩下他这么个血脉。
    烧成的人灰和大房子里的灰烬纠缠在一起，什么都分不清楚，都只剩了一把灰，被大风一吹就没了。
    你叫他如何不恨，如何甘心。
    “白麟，不要离开我。”敖清翰紧紧地抱住怀中的人，声音低沉而略微有些迷茫：“你不能让我这十九年白活，你不能让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仇恨支撑了他十九年，已经成为了他的全部。他不可能等了十九年，给予自己不是结局的结局。十九年压抑着的火山，如果不能找到倾泻的地方，只能毁了他自己。
    “只要一个……只要一个，白麟。告诉我神之子的继承者是谁，我就杀了他一个！”他就像在人生中迷失的孩子，眼神执着的看着身边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们经常在绝望中握住最想要的东西，却忘记这样东西往往也是最难得到的。
    “他不能死。”白麟低头看他，他似乎什么时候都那么气定神闲，冰冷而显得高傲。
    “你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是啊，我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敖清翰这时候才发现今天白麟的脖子里面挂着块东西，用皮绳系着一块蓝色的不规则晶体，看上去晶莹剔透的。
    “什么东西。”敖清翰顺手就伸过去手拿着吊坠翻来翻去看了一遍。
    “以前的东西。”白麟的回答很明显有一些敷衍的味道：“你不是应该去哄哄维拉吗？”
    “怎么，吃醋了。”他似乎一直腻歪到不行的猫在偷笑，轻轻蹭着白麟的脸。
    “与其说吃醋，不如说我是很想你现在就去呢。”白麟站起身子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是病人，需要休息。”
    敖清翰反身看着白麟，一挑眉，没接话。
    白麟微微翻起衣角，露出胸口处的纱布：“你忘了我的伤还没好。”
    “你到现在还没换过药！”敖清翰有些嗔怒，立刻向是一头护着小狮子的母狮子一样冲了出去。不过一会，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进来：“坐下，换药！”
    他的口气绝对算不上好。
    白麟自嘲的笑了一笑：“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你别以为我什么什么都没查过，出了我这里你的事情我都查过。”敖清翰小心的剪开纱布：“你还以为你是十七八岁，这几年你身体败坏那么厉害，已经不是可以随便折腾的了。”
    离开了敖清翰的身边，确实败坏了很多。
    敖清翰很会照顾他，在白家消耗的这几年，平时除了天启，都是敖清翰和墨殇在照顾他。敖清翰会做菜，他炖的汤很鲜美滋补，一直是迎合着白麟的口味。
    白麟也很清楚敖清翰刚刚提到他脖子上的东西只是想转移话题，他何尝不是想不再提起四谋八大家中的事情。敖清翰的隐忍不发这么多年，早已把所有情绪都练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现在的他就如同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小心翼翼的帮着白麟换药，然后把白麟抱到自己房里哄着睡了。
    早晨起来的时候，一股浓郁而鲜美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敖清翰如同老妈子一样的把白麟拽起来，催促其刷牙洗脸换衣服，白麟在受伤之后会极其嗜睡，也算是人体机能自我修复的一种吧。
    就算在楼上，也能闻到鲜香浓重的鱼汤香味。
    “怎么成这样了？”敖清翰微微皱眉看着面色有些不好的白麟，坐下以后伸手探了探额头：“身体真的差到这样了么，应该好好养养了。”
    侍从们熟练的摆上餐盘，敖清翰对于西式的早饭比较喜爱，而且极为丰富。
    早餐是鲜榨果汁或者牛奶，配上种类别多香气扑鼻的面包或者涂着果酱的烤饼，和一些早晨清爽的沙拉，煎蛋火腿，小小的熏肉或者金枪鱼三明治，各种味道的果冻和布丁，蔓越莓小蛋糕和一些当季切好洗净的水果。
    东西听上去很多，但是都做得不大，有些放在很大的器皿里，面包放在铺着格子布的篮子里，放在中间让所有人取用。
    白麟的面前倒是别有其他，一碗奶白奶白的汤。
    这是敖家大少亲手做的。
    就算离得再远，也能闻到那浓郁的鱼汤香味，熬得奶白奶白，一顿炖足了时候，几条鱼才熬成了一小点汤，不用放任何调味料都鲜得让人流口水。
    白麟似乎也是有点懒，挖了两勺下肚，有些意兴阑珊。
    敖清翰狠狠地瞪了一眼，白麟朝他笑了一下，头低的有些低，靠在手上：“好像以前的样子。”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所以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眼睛特别的黑，似乎看上去一副极为深情的样子。
    虽然知道白麟绝对有成心的成分，但是敖清翰还是放下手中的刀叉，端起他的碗，舀了一小口汤吹到温热：“乖，再吃两口。”
    “我说我最大的愿望是世界和平。”白麟没有接受敖清翰的好意，反而提及一句完全不相关的话：“你信么？”
    敖清翰放下勺子，知道这人又要把昨天的事情重新提起，盯着白麟的眼睛，不语。然后他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整个餐厅里面只剩下敖清翰和白麟两个人。
    “我的师傅曾告诉我，我们家的人命都不好，能坐到掌事这个位置上的，一般没有几个有好结果。他死了，那个时候他跟我说，他不希望我走了他的后路，最后也落得这么一个结果。“白麟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连带着都没有看敖清翰一眼：“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认识四谋，会知晓他们是谁。”
    “我记得你以前也猜测过我是四谋之一，不过到最后不了了之了而已。”白麟似乎发现了敖清翰的动作，他正试图说什么话，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在碗上下了药，你动不了，也不用白费力气了。你只需要等一会，我把该说的说完了，该做的做完了，就可以了。”白麟摸了摸他的头发，似乎显得很温柔：“我并不是四谋之一，我是谁，相信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敖清翰，你说你爱我，你也问过我爱不爱你，我从来不回答，我也不打算回答。我无法回答这个我一辈子都没去想过的问题，我不希望你死，我不希望我步我师傅的后路。“
    白麟突然眼神灼灼，然后颇为嘲讽的笑了一声：“我不知道在你心中你母亲的模样，那个尘封了十九年的往事，已经没有多少活着的人知道了。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你也许会有机会知道的。”
    “好了，现在我们来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