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中元（上）
    话说这几日宋府可算热闹，要问原因，您别问我，去问宋府上下老少去吧。
    “也不知道左家的二小姐长得美不美？”丫鬟甲。
    “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美不美也不是咱们该关心的。”丫鬟乙。
    “可你没看见大少爷这几日脸色越来越难看吗？”不死心的丫鬟甲。
    手指戳了戳丫鬟甲的头，“脸色难看怎么了？！说不定是想媳妇想的呢！”丫鬟乙道。
    “呀！你个不害臊的，竟满口胡说！”羞红了脸的丫鬟甲。
    丫鬟乙放下托盘，“哼，那也比白日做梦的好！”
    “咳咳。”宋景贤以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
    “啊呀——大少爷。”丫鬟甲乙异口同声。
    “娘亲现在何处？”
    两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丫鬟甲道：“夫人去了凌云寺。”
    “哦，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两个小丫鬟边催着步子边拍着胸脯出了门。
    宋景贤环视前厅，拢着眉心轻叹一口气。看看，这还没开始呢，这喜气洋洋的气氛，好似明日他便娶亲了一般。
    母亲去了凌云寺，怕是去纳吉了。
    正兀自寻思着，门外一人眼角带笑的走了进来。
    “大哥何事如此愁云惨淡？”
    见来人嘴角噙笑，心情甚好，宋景贤扬了扬嘴角，唤道：“过来坐。”
    宋景渊身侧跟着狐狸，那狐总是满眼轻蔑，自负自傲的模样，宋景贤甚是不喜。
    眼见着狐狸跳上自家三弟的膝盖，宋景贤提醒道：“有时间就让下人给它洗洗身上吧。”
    宋景渊应着点了点狐狸的鼻头儿，兀自说着，“大哥，你猜我昨日遇到了谁？”
    宋景贤轻笑，“谁？”
    宋景渊笑的没心没肺，“嘿，大哥，先告诉我，你见过左家的二小姐吗？”
    提及此事，宋景贤没了笑容，淡淡道：“自是没见过。”
    宋景渊安慰道：“大哥莫伤心，弟弟我帮你找了找模子，想必那二小姐也是不错的。”
    “哦，是嘛。”宋景贤随口应道。
    “你听我说。”说着拽了拽自家大哥的袖子，“昨个我在闲人楼遇到一人，巧的很，竟是左家的哪位少爷，叫左于钦。”
    “哦？左于钦？”宋景贤思索须臾，摇头，“没听过。”
    宋景渊疑惑，“是嘛。”手里摩挲着狐狸的耳朵，嬉笑道：“那人，可真是个美人儿。”
    宋景贤摇头，自家弟弟这风流样儿，真是……
    “别那副样子看我，我说的是实话。”宋景渊见自家大哥那副拿他没辙的表情，连忙澄清。
    “大哥可不能不识好人心啊。”宋景渊鼓了嘴，一副受气的模样。
    宋景贤啼笑皆非，自家弟弟，风流话随口就出，有口无心的。
    眼里见笑，宋景贤顺坡下驴，“大哥自然识得景渊大善人的心的。”
    宋景渊‘戚——’声表示不满，还是说道：“那叫左于钦的，男生女相，气质若莲，温润的很。你说，那左家二小姐怎么也得像他一般吧？”
    宋景贤明他所想，说道：“大哥的事就不劳弟弟费心了。大哥自有主张。”
    宋景渊不甚在意，“那便‘自有主张’吧。”
    说完抱起狐狸起身就要走。
    “诶，哪去？”宋景贤出手拉住了宋景渊。
    宋景渊抱着狐狸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鼻子，说道：“走啊，道不同不相为谋。”
    ‘扑哧——’宋景贤乐了。
    宋景渊又向前迈了几步，突然一顿，“差点儿就忘了。”说完，放下狐狸，手在前襟袖子里一通摸索，“嗯，这个给你。”
    但见宋景渊手上一对儿玲珑的小叶檀南瓜手把件儿，宋景贤接过，笑语打趣，“怎么？又去造银子了？”
    宋景渊本来满心欢喜，现在欢喜摔了一地，满心失落，“哥，哎……你真是我亲哥？！”
    宋景渊埋怨也随意，却没想本来笑语打趣的宋景贤却沉下了脸，冷语道：“瞎说什么呢！”
    宋景渊心思被打断，眉眼一抬，见自家大哥似是生气了，连忙涎着脸道：“大哥，景渊知错，你手上那个就当做歉礼好吧？”
    宋景贤方才还虎着的脸顿时眉开眼笑，满眼无奈，这个弟弟……真是。
    “明日就是中元，织染坊的事可以放一放，大哥陪你出去走走吧。”
    宋景渊很认真的看着宋景贤的脸，郑重道：“还是不要了，有你在，狐狸玩儿不痛快。”
    宋景贤顿时黑脸。
    目送宋景渊出门，宋景贤转了转手中弟弟方送的南瓜把件儿。
    婚礼之事在脑中一闪而过，宋景贤揉了揉额角，真是头疼。
    *
    从大前日起，狐狸每夜子时必会到院中吸收月光。这几日正近中元，人间阴气渐重，狐狸打算一鼓作气吸收三日月华再借中元阴气一举恢复人身。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端，至于是否能拥有召唤之力，关键还是看人的精血能否顺利取得。
    他想过这个问题，知道按常理不应该只指望一个人。可他堂堂狐族狐王之子，就算落难也不想屈就于人类。
    宋景渊，这个人算是他的‘恩人’。
    可是……狐狸垂下精明的狐狸眼，一层自己也看不到的哀戚之色隐隐浮现，他敢肯定，宋景渊一定不识情事。
    吃过晚饭后，宋景渊将另一对儿手把件送给了父亲，兰花红酸枝的别致簪子簪到了母亲发上。爹娘虽然嘴上说着破费，眼里的笑意却止不住的蔓延。
    秉烛窝在院内的凉凳上，手里正是一方和田玉，宋景渊打磨了很久，见形状差不多了，印口却还是没想好刻什么。
    手板支颐，左手在晕黄的灯光下转着那方印，“唔……刻什么好？”
    看了片刻，视线转到院中绿叶匆匆的海棠，又瞟了眼天上快要圆了的月亮。
    思念一转——花好月圆？！
    “噗哈——凋了的花甚好，鬼天儿的月亮圆？！”意境甚好。
    实在思索不出，宋景渊便将其放下。
    从手边的另一锦盒中拿出那块儿牛毛纹儿很漂亮的紫檀木，转过来调过去，就着灯光，宋景渊将巴掌大的紫檀木审视通透。
    这块木头怎么用，他本就预计好——要手刻一只狐狸。
    望着木头出神，宋景渊思绪神游天外，心中想，这要是刻好了，怎么也得摆在狐狸面前，非要他瞧瞧自己那张蔑视众生的脸！
    “噗哈哈哈哈！！”想来就有趣，宋景渊忍不住大笑。
    此时，狐狸正团卧在凉桌上，正对上灯光下宋景渊那张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忍俊不禁的笑脸，阑珊下，有那么一刻的晃神，也只是那么一刻。
    白痴——
    墨慢研，笔轻蘸，蘸饱一笔挥墨龙蛇走笔端。可还用抬眸看那只骄傲的小狐？何必如此麻烦，心中之画不知何时早已成山。
    笔顿时，狐狸勾着脖子瞄了一眼。橘色灯光下，一只傲然于世的小狐跃然纸上，睨着眼，甩着大大的白色尾巴，仿若每一笔里都将这种骄傲藏在它身上，封在骨子里。
    这是它？！
    是了，嚣张慵懒的样子，不是它是谁？！
    一声轻笑被宋景渊吐出，狐狸见他欣悦模样，扫了扫尾巴。
    每一笔都能描摹出它的神韵，这——这是印在心里了。
    不知为何，骄傲的狐狸有些高兴。
    纸样儿画好，宋景渊捏起刻刀，悠然坐于凉凳之上，笔笔专注，刀刀用心。
    紫檀木在手中转了一圈圈，渐渐现出了狐狸的模样。
    “景渊小兄弟。”厢房里一人走了出来。
    宋景渊住手，从手中木块儿中拔出心神，抬头顿时头晕目眩，摇了摇头，笑道：“大哥还未休息？”
    呼延宏扶了宋景渊一把，说道：“看你这儿还亮着灯，所以来看看。”
    宋景渊拿着刻刀的手摆了摆，“没事。我就刻个东西玩儿。”
    呼延宏视线落在帛上，夸赞笑说：“真是惟妙惟肖。”
    宋景渊也去看那凉桌上的帛片，“那是图样儿。”
    “我在大漠时，有人养羚羊蜥蜴，也有人养沙鼠，听说有人养沙狐，倒是未曾见过。”
    回忆着微微一笑，呼延宏问道：“不知，景渊小兄弟的这只狐狸可有名字？”
    闻言，宋景渊手中一顿，抬首道：“这我倒真未想过。”
    呼延宏道：“这倒奇了。”
    宋景渊一笑，意味不明，“这只狐狸不是我的，只是偶然救得，所以未想过这些。”
    狐狸闻言也抬起了头，看了二人一眼，耸了耸耳朵，本狐的大名怎是凡人可以得知的。
    见宋景渊专心手中檀木，呼延宏静默的抬头望了望月亮，轻叹一口气，将烛芯拔了拔，竟自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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