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  参见泰山大人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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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市最大的酒店是一座很有特色的酒店,它跟普通的五星级酒店一样性奢华而喜极欲,它的老板砸进去大把大把的人民币力图把它变成俗气酒店里不俗气的风景——它的内部装潢以略带脂粉气息的粉色水晶为主,背景佐以漆金流光线形镜面壁纸,两种完全不搭调的风格奇异的融合在一起,既雅致又不失大气。
    在里面经常会看到很多文人骚客或者大牌明星的身影。
    大俗大雅的五星级酒店也有一个大俗大雅的名字——黄金缕。
    此刻沈渝和齐智寒坐在黄金缕酒店三楼的包厢里,偌大的包厢里他们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死一样的寂静。
    沈渝紧抿着唇,眼睛直直的盯着圆桌上摆放的西式插花,好像要把那盆价值不菲的花艺给盯出一个窟窿。
    齐智寒坐在沈渝旁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程拳,他神情严肃,背脊直挺,看起来就像即将面临一场关系生死存亡的谈判。
    这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两个侍应生手里端着一个檀木茶盘,茶盘里铺着一层黑色真丝绒内衬,上面放着一个紫砂茶壶。
    他们走进来礼貌的欠欠身,把桌子中间的花艺撤走,将茶壶摆在中间,然后再欠身,带着花艺转身退下。
    整个过程斯文而有礼,就像训练最精良的豪门里的管家。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在他们推开门的刹那间,齐智寒、沈渝几乎不约而同的紧绷起身体,迅速转头看门口。
    又过去20分钟,沈渝一手有节奏的敲打桌面,略显急躁。
    而齐智寒在这时候显示出他从大家族小熏陶出的沉稳而不可动容的冷静自持,他依然保持声色不动。
    门再次被推开,一名侍应生礼貌的躬身向面前的夫妇做一个请的姿势。
    齐智寒站起身退开半步,然后说:“沈伯父、沈伯母,真是好久不见。”
    进来的是一对看上去很登对的夫妻,他们看上去具有同样的年轻而温文的气息。
    沈父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酷热的大夏天他依然一丝不苟的穿着亚灰色意大利纯手工西装,威严而肃穆的扫视包房一圈,点点头在沈渝他们对面的主位上坐下。
    沈母看上去比沈父更年轻,穿一件皎月生辉真丝旗袍,精心梳理的长发柔顺而精致的披在肩上,形成特殊的弯月形,整个人雅致而时尚。
    沈母走过去,在沈父旁边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三分之一上。
    沈母矜持而含蓄笑笑,她说:“智寒快坐吧,不用那么见外。我们这次回来是接到Y市发来的邀请涵,来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的。顺便过来看看你们。”
    几名侍应生鱼贯而入,不一会桌子上摆满精致的佳肴,他们没做耽误的欠身退下。
    “伯父伯母,您们刚从飞机上下来,肯定还没吃晚餐,咱们边吃边聊。”
    “是啊爸妈,你们累了先吃吧。”
    沈家具有中国传统家族的一切特点,矜持、礼仪、高傲、长幼分明、严谨有序。所以沈父没动筷子,谁也不能先吃。
    沈父摆够威严,终于提起筷子象征式的吃了一口。
    齐智寒、沈渝皆偷偷松了一口气。
    食不言寝不语,整顿饭吃下来没有人开口说话。
    晚餐后侍应生撤下碗碟和拆卸餐桌,换上日式榻榻米和茶点。
    沈父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坐到榻榻米上,他轻缓的舒了口气,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休闲时间。
    沈母笑笑道:“沈渝你最近还好么?我听说你前段时间住院了?怎么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沈渝在他母亲旁边坐下,亲手为她斟上一杯煎茶,说:“我很好的,没什么事儿。前些日子出来点意外不小心受了点伤,也没什么大碍,所以也没打搅你们。”
    沈父鼻子里轻轻哼一声。
    沈渝闻声用余光偷偷瞟一眼沈父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暗暗揣测一番便当下拿定主意。
    在沈家虽然是沈父当家,但是比起沈母一句话能下十几个套子给对手钻的性格,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沈父更好揣摩。
    “你呀,从小就是报喜不报忧的。”沈母伸出一根保养良好、几乎看不出纹理的手指轻戳一下沈渝,她转头对齐智寒说:“智寒啊,我上次在法国看见齐老爷子,你在Y市他倒是挺担心的,回头得给他老人家打电话问安。”
    齐智寒笑应道:“是是,回去就打。”
    “不过伯父伯母也不用太担心沈渝,他在这儿一切都挺好的,离本家也近。”齐智寒为沈父沏一杯茶,“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可以照顾他呢。”
    沈母笑道:“你们谁照顾谁还说不准呢!我们家沈渝是个厚道孩子,喜欢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懂那些大生意人的弯弯绕绕。”
    沈母这么说其实算是重话了,在座的心知肚明。齐家起家早,也是几代相传的商人家族,虽然不知道具体做的什么,但是也算的上跨国的大生意。
    齐智寒心脏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
    他表面依然冷静而理智,笑道:“是啊,咱们高中就在一起长大的我最清楚了不是?”
    “可不是?记得你们读高中那会儿,智寒比沈渝大两岁,转了学校后来又留了级,就在一个班。快高考那会沈渝天天晚上不吃饭就是为了帮着你复习。”
    沈母顿了顿又说:“听说智寒开了间设计公司?”
    “是啊,这两天刚把前期工作做好呢,过几天就要开始正式运行了。”
    沈母点点头,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时间房间里静的只能听见从外面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沈父掩嘴轻咳一声,他低沉的说:“智寒啊,我和你伯母有话跟沈渝说。”
    齐智寒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礼貌的道声别走出去。
    齐智寒走出去带上门的一瞬间听见沈母轻声叫沈渝:“不渝。”
    齐智寒是知道沈渝有个小名,只是从来没听人叫过,据说是老家阿么找人给取的。
    随即他仔细的琢磨着这两个字,想来想去只觉得人如其名。
    齐智寒不敢走太远,就站在门口一直等。
    他在酒店的波斯地毯上踱来踱去,表情闲适而手心冒汗。
    一直到过了一个多小时,沈渝才从包房里走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面无血色,手脚僵直发硬,他轻轻对齐智寒说:“走吧。”简简单单两个字几乎用尽他全部的力气。
    沈渝率先走在前面,他的影子在酒店暖黄的灯光下被无限拉长,显得无助而摇摇欲坠。
    齐智寒快步跟上去,想伸手扶住沈渝,却被他轻轻甩脱。
    “怎么了沈渝?伯父伯母说了些什么?你脸上看上去不太对劲。”
    沈渝没有说话,一直到坐到齐智寒价值不菲的捷豹车上依然没有开口。
    车子慢慢行驶在马路上,东三环是市里最昂贵消费、奢侈品牌的集中地,但并不是最繁华地段,因此这边行驶的车辆并不多。
    沈渝的脸色一直很苍白,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伤心和绝望。路过街心公园的时候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我发烧了。”
    “什么?”齐智寒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渝说:“你那天走后第二天我就开始发烧,差点死在家里。是白孟函看我一直没出来也没开门,就找楼下物管要的钥匙。”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定的,就像在说的是别人的事而不是他的。
    “那天我刚从医院打完吊针回来,路过街心公园就想在这坐一会儿。”
    齐智寒紧紧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我爸知道我们的事儿了,他跟我说家里不能出这种事,传出去有损沈家名声。”说到这里他像是哽咽一样顿了顿,“你知道我们家从小注重名声啊声誉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比亲情更厚重。”
    他转头看向齐智寒:“你猜我怎么说?”
    “嗞——”捷豹的车轮在马路上快速的打一个急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齐智寒被惯性往前一弹,他来不及多想,他转头看着沈渝。
    此刻沈渝的脸在灯光和玻璃的反射下半明半暗,整个轮廓清晰而凌厉,却奇迹般的透出一种苍白的、无力的、绝望的悲伤来。
    齐智寒看着沈渝,他的眼里波光粼粼,满含深情和歉意,像一潭黑幽幽的深渊,似乎眨一下就能掉下泪——就像深情的少女被迫离开心爱的人身边,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光与火。
    沈渝黑暗绝望的心里渐渐被这把火点燃。
    在这把火烧的最旺、最不可抑止的时候,齐智寒慢慢把脸埋进手掌里。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沈渝仰起头看着车顶,到头来就是一个对不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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