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卷·淮幽水神 【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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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幽城从河畔一个小小村落变成今日的模样用了近千年的时光,古老斑驳的青石板上有装饰华美的马车匆匆而过,白墙黑瓦的水墨人家近旁或许就是衣香鬓影的烟花场所,我说过这里纯澈与奢靡并蒂而生,温柔如水,惑人如莲,便是江南淮幽。
花与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不用再远远凝望这座伴了他千年的城,而可以真切地置身于这片繁华之中,可是寂寞太久,当这一切唾手可得的时候,会想要逃避么……大概是的,所以跟着微昀住在淮幽的这两天他一直不肯出门,只从窗口望着外面烟雨朦胧的街巷和撑伞而过的人们,依稀间仍是延续了无数岁月的守望姿态。
落翎推开房门探进头,见一身白衣的美丽男子靠在窗边发呆,抿了抿唇利索地钻进来,凑上前扯住花与幽衣袖:“幽哥哥……”
花与幽回过神来,转头看着红衣少女,漂亮的眸中是湖泊般的温柔水纹,声线柔和雅致:“怎么?”
“幽哥哥,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少女秀丽的小脸不知怎么就能同时做出可怜和讨好的表情,大眼睛眨啊眨地盯住他,湿润明亮得让人不忍拒绝,见花与幽犹豫又配上信誓旦旦的保证,“就一会儿!好不容易主子不在么,别在屋里闷着了……”
——鉴于落翎两天前撇下自家主子跑出来玩了一宿的行为,微昀给她下了禁足令,这里是淮幽东城最繁华地段的客栈,少女每天在房里对外面的热闹看得见摸不着简直快疯了,主子又老是跟这个新宠腻在旁边的房里让她偷溜都没机会,今天终于赶上主子不在,再拿新宠当当挡箭牌,不就能出去玩了么?少女心里算盘打得清脆作响,脸上仍是一副无辜的要命的表情。
这个禁足令花与幽并不知道,他不出门只是单纯的近乡情怯——好吧或许这个词不是十分恰切,但是看着面前少女期待的模样,生性善良温柔的水神一定是没办法拒绝的。
所以尽管犹豫了一会儿,花与幽还是站直身体整整衣衫,点了点头:“好。”
看着少女瞬间雀跃的身影,他挽起柔和的笑意:“雨方才停了,不用准备伞,我们走吧。”
“幽哥哥最好了~”落翎撒娇地挽上男人手臂,笑得眉眼弯弯。
东城是淮幽城酒楼客栈的聚集处,街巷之间多有集市,纵然下雨也是热闹非凡,此刻雨停,路人都收了伞,在各色摊位前悠闲地驻足。
花与幽跟落翎走在路上出众的容貌吸引了无数目光,落翎早已习惯半点都不在意,花与幽也没什么反应,只顾着看眼前近在咫尺的人世,如画的眉目染上细碎暖意。
红衣少女拉着他钻来钻去,一副哪里都好奇的模样,花与幽好脾气地笑着,任她闹腾。
商品琳琅,精致的木制楼阁被飞檐衬出轻盈欲飞之感,带着淡淡水润味道和粉黛香气的淮幽城中,似乎连小贩的叫卖声都有着婉转的韵律,不知哪座酒楼茶馆中传来歌女的小调,和着琵琶缭绕不散。
落翎站在街角四下望了望,忽地眼前一亮,伸手指向街道另一边,拽着花与幽的衣袖不撒手:“幽哥哥幽哥哥,去那边,有糖葫芦!”
花与幽转头看眼被一群小孩子围住的老人,手中草柱上一串一串琥珀色中透着艳红的糖葫芦晶莹剔透格外诱人。落翎眼睛亮晶晶的,干脆松开花与幽,边向街那头冲去边头也不回地喊:“幽哥哥在这儿等我!”
“落……”花与幽一怔,少女已在道路中央,这时街上却忽然出了骚乱,人群惊慌四散,花与幽下意识向产生混乱的地方看去。
一匹高大健硕的黑马自那边狂奔而来,目光如电,一看就是正发怒的烈马,一路上带翻不少摊子,甚至踏伤躲闪不及的行人,一时之间情况有些不可收拾,而那马近了的时候花与幽发现马背上还有一个人,颤抖的身影紧紧伏在马背上,手臂勒紧了马脖子,哭喊的声音都已经走了调。
还是孩子。花与幽眼中柔情消退,碧瞳微微一凝。
那边落翎买了三支糖葫芦拿得有些费事,又因为人群的混乱已经蔓延到这片街区而无法到花与幽身边去,只能大喊着让他站在那边别动,却发现她这点声音在喧哗的人声中压根传不过去。
正干着急的时候,花与幽不见了。
凭空消失。
落翎差点疯了,她为什么不用瞬移?!管他会不会被人看见呢!这下人弄丢了怎么办主子会扒了她一层皮的!想到微昀发怒的模样,就连向来与他最亲近的落翎都腿脚发软。
少女咬了下唇,正打算忍痛扔了糖葫芦去找人,又因出现在街道中央的那抹纯白身影安了心,想也不想拔腿向他奔去——当然,糖葫芦还是在手里。
落翎在层层人墙里护着糖葫芦艰难移动着,那匹发狂的马已经到了花与幽身前咫尺之外,铁蹄狠狠踏在地上,速度丝毫不减地向着挡在它路上的人冲来。
闪躲开的路人吼着让他闪开,白衣倾世的男子却充耳不闻。
他只是对着黑马露出温润安抚的笑意,而后慢慢伸出手去——
连终于挤出人群的落翎都傻住了,眼睁睁看着那匹踩了无数人的马在蹄子要落到花与幽身上的前一刻忽地一声长啸,马身近于直立地在半空将前腿转了方向,最后生生落在男人身旁,大大的鼻孔出着粗气,疯狂的跑动终于停了下来。
黑马偏头望着花与幽,良久,甩甩尾巴,将头在男人伸出的白皙掌心蹭了蹭,眼神也温和下来。
“乖。”花与幽轻笑着抚摸黑马油亮光滑的毛,水色薄唇吐出温柔的字句,“好了,没事了……乖孩子。”
在黑马额间安抚地拍了拍,他转至马身一侧。马背上的少年已经吓坏了,就算感觉到马停了下来也还是把脸埋在马鬃上不敢动弹,花与幽将手放在他背上时感觉手下的身体狠狠一颤。
苏子翰觉得除了倒霉已经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自己了。
他不过是想偷偷骑骑表哥那匹看起来就威风得很的马,他不过是甩掉了保镖又迷晕了看马的小厮……要是早知道会弄出这么大动静打死他他也不敢骑啊!
战战兢兢地紧抱马脖子不放,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身体僵硬腿脚发软——丢人丢大发了……
有人拍他背的时候,苏子翰恨不得自己就在马背上变成雕塑得了。
“你还好么?”柔和动听的男声在身旁响起来,听得苏子翰身上更软了——这次是荡漾的,死也不能让人看见脸的念头瞬间被抛到脑后,马上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向声源处转了转头,然后表情更呆了。
——果然是美人啊……还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起码他就没见过比这男人好看的!
白衣美人看着苏子翰蹭在马鬃上被眼泪弄得脏兮兮的脸,忍不住笑了,近距离的视觉冲击完败了苏子翰几乎不存在的理智,少年傻乎乎地乐了,颤巍巍伸手就想去挑那看起来尖尖俏俏弧度完美的下巴,一张嘴用他哭哑的嗓子调戏:“美人儿,你真好看……要不要跟了小爷……”
四周人群嘘声一片,有人忍不住喊:“先看看你什么样儿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美人呢,你的马弄坏的东西伤的人怎么办?给个说法!”
反应过来的落翎也炸毛了,她主子的人都有人敢调戏?!反了他了!苏子翰的手伸到一半僵了,这才发现一大片人围观着呢,刚想收手眼前一花,一道红影过后他的手就跟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愣愣看了半天迅速红肿的手腕,等到疼痛难忍的时候苏子翰才嚎了出来:“疼疼疼疼疼!啊要断了——”
落翎站在花与幽身旁冷哼一声,动作优雅地收了脚——对,她用的是脚,落翎姑娘到现在还不离不弃地攥着三支糖葫芦。
“落翎……”花与幽轻轻皱了眉,对少女轻易把人伤成这样有些不满,叹口气上前握住少年的手腕,苏子翰泪眼朦胧中见他过来,一时后怕就想往反方向退,结果忘了自己还在马背上,动作一大直接从另一边滚了下去。
“嗷”的一声惨叫叫人心里一颤。
苏子翰躺在地上摔得晕头转向浑身都疼,哭都哭不出来了。
花与幽呆了呆。
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好好上次街会演变出这种情况,善良的水神还是忍不住走到少年身旁,温言努力安抚:“没事了,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少年睁着水汪汪的眼看他。
花与幽这一次成功握住少年伤得最重的手腕,清清凉凉的水汽渗进去缓解了骨骼断裂的疼痛,而后面对摔得不轻的少年无奈道:“伤成这样,还是找大夫吧,你的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落翎一听就急了,也哒哒哒跑过来扯住花与幽:“幽哥哥别管他了!我们快点回去吧,万一主子回来……”
花与幽抬头看她一眼,眼中的失望瞬间让少女住了嘴。
“他伤得太重了。”动了筋骨,不是一两天能好的,他的治疗也只对外伤有作用而已。花与幽垂了眼,俯身将地上的少年抱起来,也不顾一身纯白衣衫沾上灰尘,淡淡的声音依旧温柔,“落翎你先回客栈。”说完又问少年,“你还能指路么?”
苏子翰窝在美人怀里感觉周身像被温和湿润的水汽包裹,舒服得想一直被他这么抱下去,听到问话打起点精神点了点头。
“那走吧。”花与幽迈步向黑马来的方向走去,马儿甩甩尾巴自觉跟上,四周的人看热闹的有,还有些等着这少年给个交待的,见人这就要走,又骚动起来。
抱着少年的白衣美人听了人的议论,这才恍然停步,微微一笑奇迹般抚平众人暴躁的情绪,轻声道:“抱歉,能不能先不要为难这孩子?等我找到他的家人,会让他们给大家赔礼的。”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在美人的魅力下噤了声。
花与幽就毫无阻碍地离开了,眉目秀丽的红衣少女又委屈又气愤地跺了下脚,还是没敢一个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