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七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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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寒回寿张县后,便与慕容珮二人匆匆辞别了雁子哥,踏上了返回巽州之路。
两人赶路不分昼夜,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两人仍行于荒野,圆月初露,又被白云掩去了大半。放眼望去,方圆之内皆无人家,看来两人今晚又要露宿野外了。
“薛兄,你看,今夜月色朦胧,云掩月,月追云,云月两相游。”
薛寒未接话,却微微扬起了头,慕容珮见状,浅浅一笑。
今天整整一天都是如此,慕容珮竟未曾问及薛寒赴仙瑶的任何事情,甚至对自身乃是百年罕见的阴阳之体一事,也未再多问,所言之事,均是无关痛痒的话题。尽管薛寒地回应很少,但丝毫也不影响慕容珮与他相谈的兴致,他依旧顾自滔滔不绝,好似那些离奇之事,仅是一场春秋大梦,未曾真的发生一般。
“…你就…无甚想问的吗?”
未曾料想薛寒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慕容珮先是一丝惊愕之色,随后便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索着到底应如何遣词造句,才能好好表达自己之意一般。
“要说在下丝毫不曾好奇,定是虚言。但在下既自诩为读书人,虽无圣人之贤,亦明些许浅显道理。薛兄远赴瑶池之时,在下亦独自思索了不少近日之事。薛兄到底是何方人士,少昊后裔也好,寻常凡人也罢,都没有什么太大不同。于在下眼中,薛兄就是薛兄,一路竭力护在下之周全,又不惜将族内宝物天机镜借与在下,相处月余,在下深知薛兄虽外表冷漠,但定是内心良善之人。”
“不可否认,薛兄身上确有着一个又一个地谜团,从何而来,有何目的,又要去往何处,在下不是不好奇。但为满足一己好奇之心,便对薛兄你不愿多说之事,咄咄追问,非君子所为也。再者,薛兄所言,在下句句相信,只是在下亦知每个人都会有无法与旁人言说一二的事情。而所谓相信,并非要知晓对方所有。而是恰恰相反,所谓相信,就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依旧不去怀疑。倘若真有一日,在下能幸与薛兄成为知己好友,薛兄愿言之事,在下必洗耳恭听。”
语毕,慕容珮这才发现,极少与人对视的薛寒,正看着他,虽然神情如常,依旧面无表情,但总觉得,有一瞬间,与这个人之间距离,好像也不是那么遥远了,慕容珮浅笑回应,薛寒却兀自移开了视线,转而问道:“那么,你自己的事呢?”
“在下遇见薛兄以前,二十余年间,并未曾觉得自己与旁人有何不同。如今遭遇种种,深知薛兄所言定非虚言。但即便如此,于在下而言,阴阳体与否,并未有何不同。既使可以感知、可以看见地界之人事,亦不知此点异常,有何作用,但既然天赐,亦只能接受。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定数,这世间有非在下而不能为之之事。但总归现在思虑太多,也无济于事,无论今后有何变故,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慕容珮一席话均是娓娓道来,温润如水,他之温厚纯良,流于字里行间。千百年来,世人何曾停止过对于力量、对于权力的追求,何曾不想有朝一日猛然醒来,便与众不同,天赋异禀。于战场上厮杀的战马,于朝堂内交锋的唇舌,于江湖中挥刺的乱剑,不过都是名和利放不下。偏偏造化弄人,命运轮转,上天却将足以救世的力量,赐给了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男人,真可谓是天机玄妙,无人可参。
薛寒望月,良久地思量着慕容珮的话,只道:“只愿历经千劫之后,你仍能说出同样的话。我之初心,从未忘怀,却已永远有始无终…”
说话间,一袭紫衣,始终在薛寒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那是上一任鸑鷟。
薛寒尚在年幼之时,便亲眼目睹了父母双亡,那是地界的魑魅魍魉,趁夜攻入族内,烧杀抢掠,在战火中救下薛寒的便是他,鸑鷟。从此,他收养了他,教他习武教他识字。从此,他开始仰望着他的身影,开始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他并肩而战。尚且年幼的薛寒,希冀着,无比强烈地希冀着,日后能追随他的脚步,哪怕是成为他手下一名普通的士兵也好。于是,他目光坚定,他武艺卓越,他未有妻室,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眼中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影。但…世事难料,薛寒竟成为了下一任鸑鷟…
所谓鸑鷟,便是被凤凰认可的五圣之一。族内凡是被五凤认可之人,便被赋予了凤凰之力,族人谓之五圣。而其中最以朱雀为贵,奉为至圣,统领全族。五圣不仅身负神力,更是永不衰老,寿命长达五百年之久。但若将死,便会立刻被凤凰所弃,所有异能,骤然尽失,更会在瞬间历经迅速衰老之苦,回天乏术。因为族人需要五凤之力,族内不可片刻无首,缺一不可,于是在上一任圣者仍在弥留之际,凤凰便会立刻离体,迅速寻得继任者,强行进入对方体内,并在他背上烙下永恒的印记。
于是,就在上一任鸑鷟战败,将死未死,痛苦弥留,骤然衰老之际,薛寒已然成为了继任者,在他身体中胡乱冲撞地莫名之力,在他背后突然浮现的紫色纹身,让他完全无法静心调息,等待与鸑鷟之力相互融汇,让他完全未曾体会被凤凰选中,被赋予神力,成为头领的欣喜,这一切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只是一个肝肠寸断的信号——他想要追随的那个身影,永远不会再见了,他还未实现的心愿,永远不会成真了。
薛寒未能如愿的追随着那个人,却因此完完全全地继承了他的一切,他的使命,他的责任,甚至是他的力量。从此之后,他必须沿着那个人曾走过的道路,步步向前,这已不再关乎薛寒自己的意志,因为在成为鸑鷟的那一刻起,他已然身不由己,他已然无可选择,他已然不再是薛寒。
那个人的终点,曾是他的起点,然,终有一日,也会是他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