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4)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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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还未等欧阳容苛上山,慕容珮二人便已敲开了茅屋的门,本以为是有人家居住,想打听下欧阳容苛二人的下落,哪知歪打正着地找到了他们。欧阳容苛瞥了一眼,尚在熟睡中的吕月,示意慕容珮屋外详谈。
    一番交谈,欧阳容苛将眼下情形尽数告知,不过,自是略去了吕月是女儿身一事。慕容珮亦是担忧吕月伤情,但若将其交给欧阳容苛应是无甚大碍。
    “那么,容苛兄,医治吕月一事,就拜托你了。我一路与薛兄结伴,定不会有异,容苛兄就不用特意再赶来了,保重。”
    辞别欧阳容苛后,慕容珮二人耗去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走出了这万谷山。殊不知是不是昨日地动之由,闻者近日都不敢草率上山,二人行于山道上整整一日,竟都未见旁人。期间休憩之时,慕容珮在溪边饮水,薛寒在其下游搓洗着那张血红的手帕,一度凝结的血液,又再度于水中扩散开来,如缕缕红色水草般轻轻摇曳散去,这让慕容珮产生了某种错觉,好似这血水是从薛寒手腕处的那道奇特刺青中涓涓流出的一般。
    “薛兄,你手腕上的是…?”终归是好奇,慕容珮小心翼翼的问道。
    “刺青。”
    这个理所应当的答案,倒让慕容珮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追问了,于是,只得就此作罢。但接下来的一路上,慕容珮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那道刺青,总归,还是在意。
    入夜,两人终于走出了万谷山,来到了东郡,也就是当年慕容振方与其他同行者分开的地方。东郡以南便是万谷山,以北就是寿张县,以西是濮阳县,以东是渤海。寿张县与濮阳县都是小地方,说是县,其实也就是一个村的大小,居民普遍靠务农营生,自给自足。于是这东郡就成了这方圆之内的集散地,两县居民的往来贸易家书信函都在此地汇聚,东郡也就此逐日发展起来。
    二人步入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准备住宿一晚,再行赶路。
    一关上房门,慕容珮便累得仰躺在床,动也不想动。想来也甚为奇怪,虽已入夜,但东郡城内依旧是灯火通明,人流往来如织,好不热闹,二人穿过闹市,慕容珮一直在担心薛寒手腕上的奇特刺青会遭来侧目,哪知竟无一人打量过那血红的刺青,甚至就连匆忙一瞥也未曾有过。若说闹市人多,反而有了大隐隐于市的效用,这客栈老板竟也未觉有异,明明将住店的二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透彻,但目光却并未多在刺青上停留一秒。
    正在慕容珮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听得屋檐之上似有几声响动,他惊起,侧耳倾听,又似是没了声音,慕容珮决意去一探究竟,走出回廊,来到露台处,发现那里架着一把竹木梯子,直通屋顶,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爬了上去。梯级不多,他很快便攀上了屋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是薛寒。
    一轮残月高悬夜空,月光微弱,月色却依旧银白纯粹。万里无云,夜黑乏星,显得今夜的这轮弯月,如斯寂寞。一如独坐于屋脊上的薛寒,身侧还放着一盏白瓷酒瓶,应是在对月孤酌。那身袖口擦破的黑色长袍已被换下,换上了一身绛紫色的宽袖长袍,像是上好的织锦所制,在月光下泛着点点水泽般的流光。一条雪青色云纹腰带,使得长袍更为修身,显出男子宽阔的后背和健硕的骨骼。
    “薛兄。”
    慕容珮轻唤一声,隔着酒瓶,在薛寒身侧坐下。薛寒并未看他,目光仍是高悬九霄,但却递来一枚酒盏,言曰:“媚娘故交已不在寿张县。”
    “薛兄何出此言?”
    “媚娘与之常年书信来往,方才去驿站打听过了,上月寄来的信函,他未有来取,定是又云游他处去了。”
    “…真是不巧,但在下之事,实不可等。纵使他不在寿张县,在下明日也必前往打探。”
    慕容珮望了望手中的空酒盏,竟也起了那么几分酒意,连日奔波,小酌几杯的话,应是解乏消愁。于是,自斟自饮了一杯,言曰:“说起来,在下还是第一次在屋檐上喝酒。”
    “自幼便喜欢坐在屋顶望天。”
    “薛兄还真是性情中人,不知道没有月亮的夜空又会是怎样的美景,繁星会不会变得特别耀眼呢?会不会串连成书中所写的星河云海呢?”
    薛寒没有接话,因为如非亲眼所见,他无法让慕容珮相信,自己所仰望的那片天空,实际上空无一物,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外,空无一物。
    那种足以将人活活吸入其中的黑暗,所带来的压抑与恐惧,如非亲眼所见,便不能体味其中一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因为黑暗就是那里的一切。那如泥沼般的黑暗,会在漫长的守望中,缓缓地侵入眼球,腐蚀所有见过它的人,从眼球一直到心脏,种下黑暗的种子,然后在漫长的时光中,开出绝望的罂粟。
    或许是因为在黑暗中呆了太久,阳光这道如此夺目的光线,既使再用力地想要靠近,却依旧是咫尺天涯,没有归属感,那样耀眼的光明,历经千年,或许真的已从自己和族类的生命中永远的退出了。在黑暗中呆了太久,对孱弱的月光已然感到满足,这或许也是因为,只有月光才是真正属于黑暗的光明。
    曾以为自己必将同所有族人无异,这一辈子都无法见到阳光,但未曾料想…思及此,薛寒无意识的收回了视线,望着自己抬起的右手腕,那目光似是早已透过衣衫,落在了那道刺青之上。
    那从血肉中长出的图腾,并非刺青。那是罪证,是他曾逆天改命的罪证…
    一踏入寿张县地界,便远见一座木制牌坊,因年代久远上面的红漆都已脱落,斑驳不已,不过依旧隐约可见三个金字——寿张县,牌坊旁边是棵参天古木,有三五老人正坐于树下,扇着蒲扇,随口话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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