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八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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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容苛抱着昏厥的吕月在山谷搜寻之际,薛寒已将慕容珮带至了山顶,地动早已平息,放眼望去,山势尽改,整座山体伤痕累累,草木杂乱,滑坡严重,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数秒之间,令人咋舌。
    慕容珮不断向山下张望,数度呼喊,只是如今这样的距离,慕容珮一己之声,是无论如何都传不到欧阳容苛耳中了,他几近绝望,担心不已。
    “他们无碍。”
    此时,慕容珮身后的薛寒竟平静地开口道。
    “薛兄何出此言?!”
    “气息。”
    虽不知薛寒口中的气息所谓何物,但既然他这样说了,定是不会错的,或者说慕容珮打心眼里期待着此时此刻能有个人告诉自己,欧阳容苛还活着。
    “他们是指…?”
    “吕月,出城时便一路尾随我们。”
    “吕月?!”慕容珮刚放下的一颗心,又紧张了起来,那二人本就水火不容,再加之百慕渔村一事,恐怕就算双双生还,也还得再拼个你死我活,“这可不好,容苛兄与吕月…哎…薛兄,我们必快快寻得二人才是。”
    “地动之势未稳,恐有再发,在此地过了今夜再寻。”
    “薛兄!这…”
    慕容珮刚想反驳,却又忽然想起薛寒的伤势,自己如此强人所难,似也太不近人情,既然二人都还活着,已是最好情况。慕容珮不再多言,就此默认了薛寒的提议,想着也好让薛寒稍事休息,遂掏出手帕欲给薛寒止血包扎,薛寒似是有些抗拒,手臂低垂,不愿抬起,任凭血液顺着手指滴落而下。
    “薛兄,你伤及右手,自己包扎定有不便,况且又是因在下才不慎负伤,这点小事,请勿推辞。”
    “不必包扎。”
    薛寒此言,让慕容珮猛然忆起,当日他脖颈受伤时,伤口似是很快便愈合了,如今…慕容珮细下打量着他的右手,血液虽仍在外流,但依旧隐约可见伤口已逐渐在愈合。
    “薛兄,这是…?”
    “……”
    见薛寒不答,慕容珮自知或许问了不该问的事,再言曰:“纵使伤口可以自愈,起码在此之前,先止下血吧。”
    语毕,慕容珮径直抓起薛寒受伤之手,将手帕缠绕其上,系紧。只是这薛寒的体温似乎低得有些异常,从指尖至手掌均冷若寒冰,这样异常的体温,慕容珮非但没有惊讶,却反而露出了伤怀的表情。
    想来家兄也是如此,从小体温低于常人数倍。慕容珮长大后,曾听喂养过兄弟二人的奶娘提起,兄长自幼体温奇低,府上的佣人都甚感奇怪,更有流言蜚语在暗地里口口相传。但老家主十分护佑兄长,只觉是病,从小便聘请各路名医到府看诊,却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有个江湖郎中扬言是低温症,但按着这个路子医治数年,依旧无效。在这漫长的求医之路中,兄长似也渐渐放弃了。懂事之后,除了老家主便不会亲近任何人,吃饭更衣全是自己动手,极力避免着与任何人产生肢体接触。这也是兄长久久未谈婚嫁的原因,而家父似是十分理解兄长,在婚姻大事上也不曾催促过他。
    慕容珮幼年时,也常要兄长陪着玩闹,而兄长亦总是耐心有加,对他的要求从来都不会拒绝,却独不会与他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不曾将他举在肩头看灯会,不曾与他共乘一匹马踏青郊外,甚至不曾亲手递与他任何东西,所有礼物均是放在桌上,让他自行拿取。慕容珮也曾多次说过自己并不在意兄长的怪病,但每提及此,兄长却总是苦笑,一边笑夸自己小小年纪,已如此懂事,一边却始终不曾对自己伸出手来,横亘在兄弟二人之间的那看似仅一步之遥的距离,就这样,永远都不曾被跨越。
    曾有一次,兄弟二人出外骑马踏青,慕容珮不慎跌下马来,扭伤了脚,仰躺在一片农田里,无法动弹,慕容瑜慌张异常,却又不敢触碰慕容珮,只得骑马往前,寻得一户人家,以重金相托,才将慕容珮送回府中医治。那一刻,年幼的慕容珮看着兄长掉转马头,挥鞭长去之时,一度以为是兄长抛下了自己,内心的绝望竟已盖过了脚踝的疼痛,眼泪喷薄而出,一个人在荒郊野地里,哭得几近昏厥。
    回府的路上,不论兄长如何致歉,慕容珮均觉无法接受,不言不语。一回府,老家主闻讯赶来,慕容珮将所受委屈尽数道出,哪知却换得老家主一记掌掴。当夜,慕容珮高烧不退,迷糊之中,总觉有双冰冷的手,时不时会抚过额头,换下已变温热的毛巾,那样的温度似比湿冷的毛巾更能让慕容珮觉得舒适,偶有意识之时,似是还有人在床边呢喃自语,但慕容珮无法听清,亦无法言语,甚至无法睁眼。
    从那以后,慕容珮便不曾再提起想要亲近兄长之意,因为他渐渐明白了家父那一记耳光的含义。那一步之遥的距离,如果对自己而言是个遗憾的话,那么对于兄长而言,就更是一个缺憾,甚至,是一种残疾,从生到死都无法健全,所有人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一旦触碰,便化为泡影。这一步之遥的距离,是放在慕容珮心头的一块石,偶尔想起,顿生压抑,但这一步之遥的距离,却是扎在慕容瑜心头的一根针,每分每秒,永远刺痛。
    如今想来,那一夜守在自己床边的人,除了兄长应不会再有他人,只是当夜的他到底说了什么,慕容珮至今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双冰冷如雪的手,亦有着白雪般的温柔。没想到事隔多年,竟还得感受到与之无异的体温,这无尽的寒冷,却点燃了慕容珮心底温暖的记忆,也再次坚定了他势必要寻回兄长的决心。
    “洗过再还你。”
    就在慕容珮追忆往昔之间,薛寒的伤口已然愈合完毕,他摘下了已染得鲜红的手帕,揣入袖中。
    “薛兄多礼,在下自行清洗便是。恕在下多嘴,薛兄可也患有低温症?实不相瞒,在下的兄长自小也…”
    慕容珮还未说完,便注意到因袖口擦破,薛寒裸露在外的右手腕处有一道奇异的刺青,这刺青不似寻常,不是墨色的肤扎,而是如鲜血般的赤红。图为两条无睛红蛇,蛇身交织缠绕,首尾相接,呈环状,如红镯般附于腕上,最为离奇之处在于这刺青不像是刺于皮肤表层,准确来说,更像是从皮肉之中活活长出来的,尚有一层薄如蝉翼的表皮覆盖其上,让刺青略显朦胧,晃眼看去,这蛇身似是在游动一般。
    兴许是注意到了慕容珮异样的眼神,又或许是因慕容珮还未说完的那句话,薛寒愁眉紧锁,若有所思,遂以搜寻食物为由,撇下慕容珮,只身向着西边的一缕晚霞缓缓走去…而那刺青,逆着绯色的霞光,在慕容珮眼中,像是一只血镯般,深深深深地勒进了薛寒的手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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