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台阶之下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韩亦昕看着那辆马车，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要去很远的地方……么？
    韩亦昕他们一靠近马车，车帘便从里面被掀开，披了一件火红色披风的秦殇正端坐在车内，看着被横抱着却没有半点不适之感的韩亦昕，眼神微寒，半响，用比冷风更冷的语调问：“怎么这么久？”
    没有人回答秦殇的问答，韩亦昕的脸始终平静得没有一丝神情变化，至于那个汉子，好像戴了一张面具一样，被秦殇这么冷的声音叱问都没有半点反应。
    “抱他上来。”秦殇似乎也没指望有人能回应他，用依然冰冷的语调命令。
    那汉子将韩亦昕送入马车，便无声地退了出去，将车门关上，就驾着马车向王府大门而去。
    马车虽然不是特别大，但应有的东西都有，车内铺了厚厚的毯子，车顶嵌着散发出柔和光亮的夜明珠，还有一张小几，几上放着一壶酒和两个白玉杯，几样下酒的小菜还冒着热气。
    秦殇为韩亦昕斟了一杯酒，放下酒壶，面无表情地道：“晚饭还没用，一定饿坏了。”
    韩亦昕迟疑了一会儿，才伸手拿起面前的筷子，食不知味地吃着最靠近自己的两道菜。
    “本来，我是打算让你去王府真正的刑堂游玩的，后来想了想，你这样的人……”秦殇将自己的杯中酒饮尽，自斟了一杯，看着杯中的酒，笑笑，“可是，菊寒不同。”
    韩亦昕的筷子顿住，睁大了双眼看向秦殇。
    秦殇却像是没有感受到韩亦昕的视线一样自顾自地说着，以闲话家常的语气：“你睡着了之后，我去看了菊寒一次，大冬天的被扔进水牢泡了大半个时辰，神智都模糊不清了，还念叨着‘不关小寒小姐的事’，再问下去，就变成了‘是我做的，是我下的毒，我要毒死隔壁的浅叶小姐，浅叶小姐受宠，小寒小姐就没有出头的日子’。把人捞上来，还没感叹完又一个不怕死的，那边就有人说‘这小子死攥着湿透了的衣裳不放，不脱了这身湿衣裳，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冻死啊’，然后……”
    秦殇故意顿住了，看了一眼呆了半天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的韩亦昕，知道韩亦昕正认认真真、一字不漏地听着他的话，才接着道：“我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你怎么可以？”韩亦昕脸色苍白，“这件事本来就和他没有关系，你怎么可以……”
    “可以什么？”秦殇好笑地看着韩亦昕，“你想到了什么？”
    “你心里知道倩儿小姐被毒哑的事与我们没有半点干系，你……”
    “我知道。”秦殇打断韩亦昕的话，坦然承认，“我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我知道是谁放出的流言，我还知道……那天是谁在幕后指使那个丫头下毒害你的，我什么都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还有一些东西不知道。”
    “和我有关？”韩亦昕用的虽然是反问的语气，心中却是明白一定与自己有关。
    秦殇歪着头，端起刚刚满上的酒，不说话。
    秦殇没有说去何处，韩亦昕也没有问，一时车内只能听见秦殇自斟自酌的声音。
    突然，马车停了，韩亦昕面前的酒液经不起震荡，溢了出来。
    此次出行，秦殇只带了一小壶酒，在路上早就被他一杯又一杯地饮尽了，是以，此时此刻，车上只有韩亦昕面前的那一杯自始至终都无人碰触的酒。
    秦殇看着被酒液浸湿的那一小块地方，问：“不喝么？”
    韩亦昕摇头，自某次醉酒后，他发誓不再沾酒。
    “你还是这样滴酒不沾么？”话毕，秦殇深深看了韩亦昕一眼，才站起身来，向车门而去，不曾回头看韩亦昕一眼。
    车门一开，寒风倒灌，裹挟着外面热闹而嘈杂的人声。
    怪不得没有一点其它声音，原来是这车的隔音效果好，只是……
    大晚上的，这么热闹……韩亦昕苦笑，从秦殇的话里，不是早猜出了韩幽可能去的去处么。
    开先抱着韩亦昕的汉子走入车厢，又要来抱韩亦昕，却被韩亦昕伸手拦住，那汉子本想无视韩亦昕强来，却在韩亦昕端起酒液的时候停住。
    韩亦昕看着玉杯中色泽醇厚的酒液，闻着已淡得几不可闻的酒香，眼神悲凉。
    汉子看着韩亦昕将酒杯凑到干裂的唇边，直等到韩亦昕喉头上下动了一下，才将韩亦昕抱起。
    韩亦昕来不及放下酒杯，看着小几上已经冷掉的几个小菜和空了的酒壶、酒杯，苦笑，松手，酒杯落下，落到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车门闭合，马车被欢馆的小厮接手，小厮点头哈腰地堆笑着招呼了一声，便牵着马向后院而去。
    马车一动，那孤零零的酒杯便滚了滚，滚到小几脚边，在夜明珠柔和的光亮下，散发着落寞的光泽。
    大冬天的，又接近年关，欢馆相对平日生意清淡了一些，但是依旧热闹非凡。
    那默不作声的汉子抱着韩亦昕直上二楼，期间听到不少闲言碎语。
    “这么个病歪样还来欢馆寻欢，当真是什么奇事都有。”
    “年纪轻轻，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还能怎么，天天床上翻云覆雨呗。不过，眼生得很呐，不是在家里藏得太隐蔽了，就是外地来的吧。”
    “那一身狐裘真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不知道是哪家的阔少。”
    “阔少又怎么样，看那样子，也活不了几年，不知养病，还要往这种地方钻，真是找死！”
    “……”
    韩亦昕对于那些嘲讽的话语充耳不闻，双目完全不够用地看着穿梭人群的倌儿，只盼能早一些看到韩幽的身影，落到周围众人的眼中便又引来更多的闲话。
    直到韩亦昕被抱入二楼的雅阁，他也没有看到韩幽的身影。
    韩亦昕叹息，其实，就算是此时见着了韩幽，又能怎么样呢？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