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梦生卷(下) 【二十八】流言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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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天越发地冷了,韩亦昕几乎都不下床了,天天窝在被子里,不是睡觉,就是看书。
快过年了,到处都洋溢着一股喜庆劲儿,隔壁院子天天能听到一众小姐嬉笑打闹的声音,谈论的无外乎是殿下今年会派多少红包呢,去年殿下赏了谁谁谁多少厚礼啊,我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殿下去年过年的时候赏的呢,姐姐这珠钗好漂亮,是不是也是过年的时候殿下赏赐的啊……
一群女人,凑在一起,竟然有谈不完的话。
丫头们就有的忙了,将庭院、屋宇里里外外清洁干净,扫灰除尘,大雪的天也还是得洗洗刷刷,自然冷得要死要活。为了转移注意力,那些丫鬟们也凑在一堆,私下里也偶尔叽叽喳喳地嚼舌根子。
相比于隔壁的热闹,寒玉轩就安静多了,没有半点就要过年的气氛。
殿下对韩亦昕是宠一时、冷一时,再加上韩亦昕虽与其他人一样是色侍,但毕竟是男子,更何况现在兰园多了一个殿下看重的新人,尤其是这新人还怀上了殿下的孩子,大家自然都巴巴地跑去巴结这位新贵人。
虽然来看望那位新贵人的小姐们心思各异,但门面上的那股热闹劲儿,是个人看着都要羡慕三分的。而这新小姐还是住在寒玉轩旁边,与寒玉轩的冷清对比,便教人在羡慕的同时又感叹万千。
说起这位小姐,韩亦昕倒不陌生,毕竟是同一批“学艺”的,叫“浅叶”,年纪不大,和菊寒差不多的年纪,可能比菊寒大几个月,却比菊寒成熟稳重多了,而且聪明伶俐,会察言观色,是梅园里各位嬷嬷、夫子们最欣赏的“学生”。
听着隔壁院子里的欢声笑语,韩亦昕有些头疼地放下书。
“一个女人是一千只鸭子”这句话还真说得没错,要是人人都像鬼女那样沉默寡言的话,这个世界能减少多少噪音污染啊!唉!
“我帮少爷揉揉太阳穴吧,昨个鬼嬷嬷教的,说你的病受不得吵,用她教的方法按摩太阳穴会好一些。”
“嗯。”韩亦昕点头,换了个姿势,让菊寒方便下手。
想到好几日没见着鬼女了,韩亦昕好奇地问:“鬼嬷嬷最近在忙什么?”
菊寒手一抖,没有说话。
韩亦昕捕捉到菊寒的异常,微微侧头,看向菊寒:“怎么?”
菊寒面色怪异,似在思考怎么回话,最后避重就轻道:“他比少爷还怕闹,打从隔壁浅叶小姐搬来那天,就搬走了。”
“嗯?”
“她说,她受不得吵,怕失手把人毒哑。”菊寒的语气也跟着怪异起来。
“额……”韩亦昕又是一脸黑线,好吧,他相信鬼女绝对说的出做的到。
“你不是说这手法是她昨个教你的么?”韩亦昕继续躺好,脑袋的确清明多了,不那么疼了不说,还渐渐有了困意。
“她的东西都在这里,前些天走得匆忙,有些东西忘了。”菊寒顿了顿,才支支吾吾道,“那个时候琉璃轩的倩儿小姐笑得正大声,然后……”
韩亦昕脸色大变,挥开菊寒的手,坐了起来:“她做了什么好事?”
“她什么也没做,不过当时她的脸色不大好,眉毛蹙在一起,能夹死一只苍蝇。”菊寒皱着眉头道,他不知道的是现在他的眉头皱在一起,也是能夹死苍蝇的。
韩亦昕叹息,她要做什么能让你这呆孩子看到,那她就不是鬼嬷嬷了。想了想,韩亦昕问:“那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菊寒摇头。
“那你为什么说到倩儿小姐时……”
“因为……”菊寒沉吟了许久,才压低声音凑到韩亦昕的耳边道,“从昨晚开始,倩儿小姐就哑了。”
韩亦昕皱眉。鬼女虽然说过太闹了会忍不住想把人怎样怎样,但她一开始就选择了离开,那就证明鬼女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不过那也说不准,她那样的怪人……
出了这样的事,本来应该像当初处理“毒杀韩亦昕”事件一样私下里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这件事情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没有一个像绿惜那样畏罪自杀的“忠仆”,而被毒哑了的倩儿小姐也不是韩亦昕这样明晓事理的人。
韩亦昕不闹,是因为他知道不用他闹秦殇也能把凶手找到,然后或以儆效尤地公开处置,或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背后处理,那些都不用他操心什么。如果秦殇能任凶手逍遥法外,那一定是那个凶手暂时或者压根不能动,若是这样,你就算是天天去闹、日日哭喊也是没有用的,说不准秦殇一个心烦气躁,你倒成了刀下亡魂。
男人,喜欢女人因为他们而争风吃醋,但绝对不喜欢女人因为争风吃醋而闹得鸡犬不宁,尤其是有权有势、位高权重的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小动作做得过了,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在他们的心里,恨不得把那些小动作的制造者给尽早除了的。
虽然这样想的时候韩亦昕很悲哀,但,韩亦昕相信,在秦殇看来,他,以及整个西苑的其他少年们,一定与这些个女人一般无二。
第一天,倩儿小姐不知道为何那么好运,竟然能在秦殇去看某某小姐的路上将他堵住,咿咿呀呀地指手画脚,让随行的兰嬷嬷冷汗如雨地流了一背。
兰嬷嬷心肝俱颤地抖着声音请罪,秦殇却好心情地没有怪罪,说:“此事你去查个究竟,必要水落石出。”
第二天风平浪静地过了,第三天,第四天……待到第七天的时候,传出小寒小姐因妒生恨,暗害浅叶小姐不成,却平白让倩儿小姐遭了殃的传言。
人说小寒小姐腿脚不便,立马就有人说那小寒小姐身边不是有个尽忠职守的忠仆么,偷了鬼嬷嬷的药,逮着机会,往送去折叶轩的糕点中投了药,就等着那边一尸两命的消息,谁知偷的药是哑药,而被害的人却也不是浅叶小姐。
“少爷,你怎么不说句话?”菊寒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流言止于智者。”韩亦昕费力地拄着拐杖,尽量让浑身的重量集中在脚上,迈出艰难的一步。最近,他又恢复了对腿部的“复健”,当初鬼女给了他一套避免腿部坏死的方法后,每夜关了床帐之后暗中照做,却再也不敢胡乱地刺激双腿了。前两天,鬼女言简意赅地指点了他应该如何运动恢复行走,韩亦昕便时不时下床走两步。
他真的、真的很怀念曾经行走如风的日子。
“可西苑没有智者,只有一群巴不得你死的小人。”菊寒低吼着,额上青筋暴跳。
“我……死不了。”韩亦昕又迈出一步,额头上已有有细汗冒出,急喘了一阵,韩亦昕斜眼看向菊寒,“不过,这事确实麻烦。”
“那少爷还不去向殿下解释。”
“我现在想的是,是谁放出这些流言的。”
“当然是不安好心的人,或许可能是真正的凶手。”菊寒没好气地道。
“现在还只是流言,没有证据的,你先别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叫唤,我头疼。”韩亦昕坐回轮椅之上,将拐杖放到一边,过了一会儿,才冷静地劝解菊寒,“而且我的一言一行,连带着你的一举一动,殿下有什么不清楚的。”
“现在年二十八了,殿下事务繁多,不一定顾得上你,就算……就算殿下想保住你的命,但下头人也不是个个都知道殿下的意思的。”菊寒这回是真急了,一张小脸扭曲得比绿脸菊寒还吓人,“现在是流言,一会儿就会有假造的证据,到时候他们先斩后奏把少爷处置,我……”
韩亦昕叹息,伸手摸着菊寒的脸,语意悲凉:“有没有想过,流言对你更不利啊!傻小子,全担心我去了,你怎么就不为你自己想想?”
“我……我……”菊寒接不上话,“我”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抓着韩亦昕摸着他脸的手道:“我想到办法了,如果他们真来抓少爷去问罪的话……”说到这里,菊寒不敢再说了,但却如释重负地咧开嘴来笑得憨傻,“总算是让我想出法子来了。”
韩亦昕将手抽出,脸色阴沉地喝了句:“胡闹!”
菊寒没见过韩亦昕这么声色俱厉的样子,当时吓蓝怜时,韩亦昕的样子都没有这么恐怖,一时忘记了高兴,也忘记了动作。
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太大,韩亦昕叹息一声,放柔了语气,才语重心长地道:“我这边在想着怎么保住你,你那边还在想着往枪口上撞,你是想要我脑细胞枯竭而死是吧?”
菊寒依然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以至于平时最喜欢问那些新词汇是什么意思的他都忘了去问“脑细胞”是什么。
看着呆傻得一动不动的菊寒,韩亦昕伸手将菊寒拉了过来,像抱小孩儿一样,拍着他的背,道:“不要往最坏的方向想,想想好的一面,这样,你会觉快乐一些,而那些坏的事情,它真要来了,也不是你能挡得住的。也不要总想着什么替谁谁谁死,就算那个人对你再好,就算你欠了那个人多少恩情,你要知道命只有一次,是任何恩情都不能替换的唯一宝贵的东西,而且你把命丢了,以后还怎么去报答那个人之外对你有恩的人。人,要对自己好一些,也要对关爱自己的人好一些。千万、千万不要做傻事。”
“我……”菊寒开口,感受着韩亦昕手臂的温度,看着韩亦昕诚挚的双眼,最后才缓缓道,“不懂。”
听到菊寒的“不懂”,韩亦昕深深地叹息一声,还没来得及换口气,就听到寒玉轩的院门被人拍得“啪啪”响。
菊寒听见那绝对称不上“友善”的拍门声,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身子也完全地僵硬了。
敲门的人似乎不耐烦了,“啪啪啪”地将门拍得更响更急。
“少爷,你……你躺床上去,”菊寒手忙脚乱地从韩亦昕的怀里挣出,手忙脚乱地要去抱韩亦昕回床上,口里还不忘嘱咐,“千万别出声,你卧病在床,那些人就不会为难你了。”
韩亦昕气结,挥开菊寒的手,忍不住又吼起菊寒来:“搞清楚状况啊笨蛋!如果真是来抓人的,那是来抓你的啊!”
菊寒不去看韩亦昕阴沉的脸色,急急地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过来,盖在韩亦昕身上,不再看韩亦昕一眼,就急急向外边跑去。
够了,有人这么、这么的在意自己,真的够了。
少爷,你说的那些我不懂,我也没有别的什么恩人,娘亲与爹爹早就不在了,能在关键的时候救少爷一回,哪怕是要用命来救,我也愿意。
少爷,我知道命只有一次,就像我清楚爹娘离世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我知道少爷如果死了也不会回来一样。
少爷,你虽然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但,你不是神仙,你是人啊。
少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笃定地和我说殿下会护住你,我只知道那天我手里的毒粥你要是真的喝了,就算鬼嬷嬷医术再高也救不了你。
少爷,你口口声声说生命只有一次,你口口声声说要珍惜生命,却是最最作践自己,最最看轻自己的。
少爷,我胆小怕事,也没读多少书,不知道那些大道理,你说的很多很多话我都一知半解、不明不白,很傻,很笨,总是被你嘲笑,但,我终究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
少爷,我见过母亲悲苦的爱恨,见过父亲无奈的悔痛,见过所谓家人的冷血、无情,见过秦楼楚馆的世故、凉薄,见过侯门深府的攀高踩低,我比你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少爷,懂得人情冷暖、看遍生离死别的我,不会万事以别人为先的,之所以事事以你为先,不是我不懂为自己着想,只是因为……只是因为你于我而言是不一样的。
少爷,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我心里明白,你未必真的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我不敢赌。
少爷,其实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傻、那么傻。
韩亦昕被菊寒冲动的孩子气得急了,忘了自己腿脚不便地站了起来,结果自然是摔了一跤,好在他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不至于摔得太重。
卧房的门一开一合,外面风雪的寒意便一股脑地灌了进来,一室的暖意因这一瞬间的冷意袭来而快速流失,就算门快速地合上了,屋内也不能在短时内回温。
韩亦昕撑着这半年间就被整得残破不堪的身子,恨得直咬牙,一会儿又想起那不听话的孩子,本来还是上牙咬下牙的,不知不觉便变成了上齿咬下唇了。
那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