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梦生卷(下) 【二十】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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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好久不见
用了晚膳没多久,就有人来传话,明日殿下要去西山冬狩,点名要小寒小姐同行。
传话的人一走,菊寒就紧张地翻箱倒柜起来。
“找什么呢?”韩亦昕好笑地将轮椅推到菊寒身旁。
“衣裳。”菊寒回头看了韩亦昕一眼,又专心地翻箱倒柜起来,“少爷畏寒,西山那边树多露重,我给少爷找件御寒的衣裳。”
“别找了,冬衣不是前几天才发的么?都在那放着呢,还不如秋衣能抵御风寒。”
“那……”
“没事,左右不过是出去一天,冷不死。”
天越来越冷了,除了太阳特别大的日子,韩亦昕一般都窝在房里不出门的,早在一个月多前,他的屋子就生起了火盆。
虽说穿的并不保暖,但有火盆在,倒是不觉得冷。
“明天要出门,我今个就早些睡吧。”韩亦昕笑笑,“也不知道殿下冬狩能否当日回来,不然的话,你的肖像画又得等上几天了。”
菊寒嗫嚅了一会儿,才道:“我去给少爷铺床。”
韩亦昕点头,等菊寒把床铺好,就躺到床上去了。
表面上,韩亦昕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其实,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得厉害。
某人该是又闲下来了,然后想起他这个小白鼠了……
想起上一次秦殇与几位公子哥宴饮,召他拜见的事,膝盖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上一次,他让他双腿俱废,这一次,他又该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就不会放过他么?
这里七上八下地想着事儿,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外面吵吵囔囔地来了一拨人。
韩亦昕起身,掀开帐帘,两个丫鬟中较小的唤作蓝怜的匆匆茫茫地小跑着过来:“小姐,燕总管来了,奴婢为小姐更衣。”
韩亦昕皱眉,想了想,道:“不麻烦了,让燕三叔直接进来吧。”
“这……”蓝怜想了半天,才回了四个字,“于理不合。”
韩亦昕轻笑:“更于理不合的事他都做过了。”说起来,是有段时间没见燕三叔了,除了上次把他像拧小鸡似的丢到澡池中帮他洗澡这件事外,燕三叔还是很不错的。
燕三武功极高,耳力也极好,韩亦昕的轻笑声和那让人误会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到他的耳中,摇头叹息的同时,已从庭院中走了进来。
蓝怜看到燕三进来,跪拜下去,燕三挥手说了声“你先下去”,蓝怜才敢起身退下。
“哈喽,好久不见。”韩亦昕笑笑。
早先在秦殇的寝殿中住的那段日子,燕三是唯一一个听了他那些现代词语而面不改色的人,是以,在燕三面前,他一直有些吊儿郎当。
然,在他穿上女装之后,两人就没怎么独处过。
此时此刻,韩亦昕思绪纷乱,为免燕三看出他的心已乱,便有些故作亲热了,很自然的,就用起了曾经在秦殇寝殿与燕三打招呼的话。
“你过得挺好的。”棺材脸依然是棺材脸,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还不错,管吃管住,还管我的业余爱好,挺好。”韩亦昕抱着被子坐着,一点也不因自己衣冠不整而局促。
反正,更糟糕的样子,他也看过了。
“说吧,是不是明天冬狩你们家主子有什么别的要求?”韩亦昕笑盈盈的样子在烛光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刺人的味儿。
“主子病了,明天不去了。”
韩亦昕一惊,竟忘了惊喜,皱着眉,反问:“那人……也会病?”问完这句话,韩亦昕突然就想起了宫廷剧的那些个皇子、公主,哪一个的成长路上,没有个刺杀、毒杀的?不说宫廷剧吧,就历史而言,皇帝的儿子、女儿,也大多早夭。想到这里,韩亦昕的脸色就是一黯。
燕三眼也不眨地回话:“世界上有不会生病的人么?”
怕是不是病吧!韩亦昕一时只觉得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像打翻了五味瓶,最后嘴角半勾,才用反问的语气问:“听到他病了我应该是大笑三声说一句”他也有病的时候啊”,还是应该关心地问一句”病得如何了,要不要紧”?”
燕三深深地看了韩亦昕一眼,一板一眼地提示:“小寒小姐的自称似乎总是改不了。”
韩亦昕心下一冷。
因为燕三的不敌意,就把他归为“朋友”一列,似乎……太过可笑了。
这个人对他好,这个人面冷心热,这个人对他出格的调笑不反感,不是因为这个人是“朋友”,而是因为这个人懒得计较。
这个人不但不是他的朋友,还是秦殇的忠仆。
“奴家倒是失礼了。”韩亦昕依然在笑,嘴角半勾,可比起刚才,这笑就成了一副无懈可击的面具,纸糊的、笔画的,一点也不生动,半点感情也不带。
燕三的面色依然是淡淡的,一板一眼地回了句:“如今,你虽贵为小姐,但,一言一行,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多谢燕三叔提醒。”韩亦昕恭恭顺顺地回话,当然,心中是否如面上表现的这般恭顺,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燕三的眉峰几不可见地抖了抖,看着韩亦昕乖顺的样子,半晌无言。
“燕三叔此来,只是为了传话么?”
“是。”燕三一点也不避讳地接着道,“主子还让我注意你的神情变化,每一分都不要错过。”
韩亦昕狐疑地看向燕三,最后笑笑:“那殿下有没有说,奴家摆出什么样的神情,他会比较满意。”
“主子只是让燕三用眼看、用耳听,回去再用嘴把实情说出来罢了,没有更多的指示。”
韩亦昕呆了一呆,才故作轻松地笑笑:“这是给奴家出难题呀!”
燕三眼观鼻、鼻观心,不搭话。
“说吧!这次,他又想玩哪一出!”
“小寒小姐,燕三的任务已完成了。告辞。”燕三转身欲走。
在燕三走到门槛边的时候,韩亦昕叫住了他。
燕三停步,没有回头。
“作为正常人类,听到人生病之类的事,理当问一声病得怎样,再祝愿一声早日康复。况且,能让他那样的人把决定了的计划都更改的病,应该不是什么风寒感冒之类的小病,说不定还关乎生死。但,他伤我至此,作为正常人类,就算看到他死在我面前,我不再捅上一刀,那应该算我大人大量。我可以假意强作紧张地去说两句关心的话,但这种明显是谎言的假话,他会相信么?如果他信,他真该找面墙撞死得了。他虽然是上位者,底下的人敬他、畏他,被他折磨过的人惧他、怕他,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些人都发自心底地爱他、关心他吧?他不是银子、金子,大家伙被伤得再深,也会发自内心地去爱;他也不是旁人的生身父母,况且在家暴严重的情况下,生身父母也有被子女一把菜刀给砍了的。”
燕三半转过身子,侧目,看到韩亦昕面无表情的样子,皱眉。
“说起来……他真的很可悲!”韩亦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帝王之家的孩子,都一样!”
燕三默默地回身,走到床边:“所以,你才不恨他?”
“喂,”韩亦昕哭笑不得地看着燕三,“我看起来那么像同情心泛滥的人么?”
燕三几乎是没有思考地点头,看得韩亦昕更加无语加无奈,过了好半晌,韩亦昕才缓缓道:“这个错觉你最好收起来的好。”
燕三深深地看了韩亦昕一眼,问:“那你到底是因何……”
韩亦昕没等燕三说完,出声打断他的话:“我有没有说”无可奉告”的权利?”
“我只是随便问问。”燕三转身就走,“不过,你的话,我会如实转告给主子。我相信主子也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的。”
韩亦昕瞳孔一缩,也不过思考了两秒钟,就妥协了。
“恨,是要用心去恨的。”韩亦昕疲惫地闭上眼睛。
韩亦昕的话让燕三的脚步又一次顿住,回转过身来,还想再问什么,却看到韩亦昕已疲倦地闭了双眼。
燕三看韩亦昕不肯再说什么,也不强求,袖子一挥,屋内便生起了一阵风。
韩亦昕闭着眼睛,感到一阵风拂面而来,睁开眼睛,才发现床帐落下来了,细听外面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到。
这一夜,韩亦昕几乎没有合眼。直到天将破晓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小睡了一阵,就被外面震天价的声音闹醒。
“小幽,外边怎么这么闹?”带着睡意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从被子里传出来。
脚步声渐进,因为脚步轻盈,韩亦昕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过来。
来的人,不是菊寒!
韩亦昕立刻抱着被子坐了起来,那边床帐已被人掀了开来。
是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就是冰冷了一点,一板一眼的神态,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一个人。
“柳苑主……这……”韩亦昕瞪大了双眼,不知道这又是闹哪出。
柳宿从身后伸出手来,手上是一套水蓝色的男式长衫和黑色大氅,料子不用摸,也知道既舒服又保暖。
韩亦昕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看着那些衣物,不明所以,直过了足足有一刻钟,他才抬眼看向柳宿:皱着眉头,问:“这是……”
柳宿将手中的衣物放到韩亦昕的床头:“请务必在两刻钟之内换好,暖轿已在外面备着了,换好衣裳,我们即刻前往舒心阁。”
韩亦昕神色变了又变,在柳宿放下床帐准备离开的时候,问:“三殿下在舒心阁养病?”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韩亦昕心里却明白,八九不离十了。
柳宿闻言,点头,说了声“是”之后,就放下了床帐。
韩亦昕呆呆地看着床头的衣物,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菊寒慌慌张张地跑来,看到韩亦昕还呆呆傻傻、一动不动的样子,急得团团转。
分两边挂好床帐,菊寒一边将衣物抖开准备为韩亦昕更衣,一边低声轻叱着韩亦昕:“少爷怎么还不动身,两刻钟很快就要过去了。”
韩亦昕回过神来,看向手忙脚乱的菊寒,只见菊寒已恢复了男装,不再身着那粉嫩姑娘穿的粉裳,脸上一脸焦急,却掩不住满面的欣喜。
换回了男装,韩幽应该很开心吧?可,经历了这么多的自己,为什么不会觉得开心呢?
心里七上八下的,是在担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