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小女  第十二章 暂别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16  更新时间:13-04-27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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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在一处人极为稀少之地将陈骁的遗体焚化了的,当火光骤起的那一刻,方屹似乎不能控制自己就要往前冲,站在他身边的柳嫣即刻拉住了他的臂腕,“你这是做什么!”他眼中闪过各种光,那股戾气,那股狠绝,似是要将人神吞活剥。他们之间的感情,竟好到了这种地步。。。。。。柳嫣没有兄弟姐妹,自然是无法体会情同手足是何等感觉,只感如今方屹眼如针芒,浑身颤抖。
    “你即使把火扑灭了,也不能让他睁眼。”她静静开口,话语虽残酷但却是事实。“但至少能留他尸骨,何必焚烧成灰烬!”他振振有声,锐利之光直逼立于一旁的贺浅。殷红火光投射在贺浅面目上,忽明忽暗,看似波澜不惊,可只一眼,柳嫣便明白他比谁都涩然。“在此地将他焚烧带回骨灰,那是不想他的在死后尸骨在路上还要颠沛那么些时日。”她直视着方屹的眸子道,“他生前遭受过残酷的对待,难道死后还要忍受肉身腐化之苦?即使留下的只有灰烬,也好歹是个念想。”
    方屹不语了,只是双眼直直盯着火苗将陈骁的整个人吞没,火光中倒映出的是儿时的初次相见,是这十多年来跟在贺浅身后互为扶持的画面,他性格温和如水,却坦荡若朝阳,如果不是北煜的人,也不会。。。。。。燎亮的火渐小,最终化为烟灰,被风带走。贺浅步履沉沉,上前将陈骁的骨灰收紧圆形的白瓷罐中,随后盖上。此一刻,他心下暗誓,昨日陈骁之苦,他日必将十倍、百倍奉还!捏紧手中的骨灰罐,他背过身,踩着脚下青草一人独自离开。方屹欲尾随其后,柳嫣伸手拦他,“痛的不会是你一个,让你家公子静静或许更好。”
    方屹诧异地望着柳嫣,半晌动了动嘴,“你。。。。。。”却没有了下文。她知晓他定认为她管的过于宽泛,只是此情此景,见到贺浅忍而不言的摸样,她无法不提他说话,或许他并不知道她的心思,也不需要,但那不打紧,就像小时候拼命去救落水的麻雀,将它沾湿的翅膀弄干,在身边细心呵护,自以为对它尽心尽力,却不在乎它向往的是什么。
    次日,京都凉州竟来飞鸽,脚下裹着一封信笺,打开一看,似要夺人呼吸。贺老爷贺子期大病不起,自半月前便卧病在床,病情来势汹汹,衣食都不能自理,多靠下人打点。贺浅攥着手中的信笺,半晌都未说一句话。他冰凌一般的眉梢未曾放下,信笺从手中飘落,方屹不禁问道,“老爷?”
    “别问,我们回凉州。”回凉州三个字滚落而出,顿时清空了在一边抓药的柳嫣的思绪。她知他身负任务来青门,早晚都要回去,他是属于湛江之南的,塞北之地难以留住他的脚步,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回京都,不免还是手抖了一下。
    她低头苦笑,他家中急事,他坐如针毡本就该日夜兼程,又为何如失落?说到底,她已经将这些时日刻在了心里。吸了口气,缓了一下自己,她将秤砣上的草药取下塞进纸袋里,刚要动手,一只手按住了她,“嫣儿,你抓错拿了。”
    她低头,这才发现将鹿茸与芒硝混在了一起。“你怎的这般魂不守舍?”柳朝云注视着自己的女儿,她逃开自己爹爹的目光,背过身将抓错的药放好,“我只是这些时日没有睡好。”柳朝云叹息,“你和你娘年轻的时候一个样,有什么都藏着掖着,倔强!”他帮着收拾了一下柜面才道,“刚才我在外边看见他们急匆匆去后院了,是因为这个吗?”
    “他们可能是去收拾东西了。”柳嫣猝然转身,“爹,南面的风光真的独好吗?”柳朝云听她这么问,先是一怔随后道,“是呀,好些年没回去了,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要说没有一点想念也是假话。”他看着她发亮的眸光,轻声问道,“嫣儿,爹问你,你想跟着爹去吗?”空气中寂静无声,柳嫣心头一跳,随后听到自己坚定的回答,“想。”
    “好。”柳朝云点头含笑,似乎这一笑包含了浓浓的释怀,“既然如此,明日陪我去给你娘上柱香,同她再说说话。”
    此时贺浅与方屹已经收拾妥当出了院子,贺浅站于柳朝云身前,一个作揖,“先生,凉州来书,家父身体有恙,我和方屹必须先行一步。”他顿了顿再开口,“这些时日多谢先生的照顾,只是我恐不能完成上的旨意劝服先生,也是我无能了,先生喜欢避世隐归,许是心里自有思量,我也不能强求。”他身上袍纹缠绕上手,“望先生保重。”
    柳朝云勾唇一笑,“你等等。”贺浅抬眉等他开口。“告诉圣上,我愿。。。。。。归顺。”一旁的方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吸了口气,眼睛都亮了,“先生可是当真?”柳朝云皱眉,“我从不虚言。”贺浅面上表情倒是淡定自若,仿佛这样的结果他早已了然于心。
    贺浅刚想转身,却又回首,“先生可有话。。。。。。要我带与家父?”柳朝云蹙眉,笔直站着不说话,贺浅也不逼他只是等着,许久之后,柳朝云背过身,挥了挥手袖袍,“去罢!”他还是放不下当年的那个心结,纵使时过境迁,一身傲骨如他,却还是没法完全释然。“我明白了,先生保重。”贺浅了然,眼睛一移,扫过柳朝云身后的柳嫣,随后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就叫上方屹,二人疾步出了医馆。柳嫣随着柳朝云跟在他们身后,见医馆门口青马黑驹并排而立,显然是备好的回程之马。
    贺浅怀抱陈骁骨灰,利落翻身上马,马蹄轻扬,迎风招展,他整个人与座下那匹黑色骏马是如此相衬,身形姿骨硬朗,矫健而跃,便已扬鞭而下,如风般疾驰而去。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地面的震动也归于平静,扬起的风沙落在地上,一切都是如此的清宁。柳嫣直愣愣站在那处,过了老半晌才惊觉手中所捏之物已是滚烫万分。低头展开手掌,那块流苏玉佩躺在那里,“浅”字清晰莫名,更为扣出她惆怅之感。
    本是打算还予他的,怎料每次都横生意外,方才她本是打算物归原主,可是就这么望着他离去,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开口。腹中似有万般话语,却终究因他一个轻飘的眼神所压制下去,那些在大漠中的时日,可能已是她无法忘却的烙印,可对他而言呢?似乎不过是在他记忆中吹皱一湾清水,拢起一层沙雾而已吧。
    “进屋吧,风大。”柳朝云拍了拍她的肩背,她回过神,跟着他进了屋。
    二马并驰渐行出青门城,上了嘉玉古道,贺浅淡淡道,“方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方屹一顿,未料到自己的神色被贺浅掌握得如此精准,他犹豫片刻,“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贺浅侧目望了他一眼,“你何时这么婆婆妈妈了?说。”方屹吸了口气,这才道,“我总认为陈骁不该死。”此言一出,贺浅拉住缰绳停下,沉目而言,“什么意思?”
    “你与柳姑娘出青门寻解药,陈骁前几日一直脉细稳定,柳先生每日三次定时把脉探视,未曾间断。”他眸中忽起骇然之色,“可就在你们回抵青门前两日夜晚,已经过了子时,可却见柳先生入陈骁的屋子,我见他半盏茶功夫出来也没有疑心,当是以为他不放心,可第二日,陈骁便状况不济。”他见贺浅眼中一片粹黑,便沉默着没有说话。贺浅敛了眉光,“所以说,你是在怀疑柳朝云?”
    “我不敢下次断言。”方屹垂眉。贺浅闻言冷哼,“不敢?你若不敢,怎会对他疑窦重生到将情绪如此摆在脸上的地步?实则你觉得,就是柳朝云暗中做的吧?”方屹吸了口气,“公子!我。。。。。。”随即他轻叹一声,“是我多虑了,上如此器重柳先生,定是信他的为人气度,我不该怀疑。。。。。。”贺浅拉开缰绳打断他,“你没错,任何人都不该只看表面。”方屹疑惑地望着他,“那,公子觉得?”
    他眸深半寸,“我说过,陈骁所遭受的,他日都定当十倍奉还,不管对方是谁。”即使是柳朝云又如何?若真是他做的手脚,以贺家在朝中势力,奈何不了他?陈骁之死,他内心愤然却无可排解,侩子手定是要付出代价。若方屹所言是真,那柳朝云与当日掳走陈骁之人又是什么关系?当年盛传柳朝云勾结北煜之事,恐怕也不是诬蔑。他眼底一涩,有太多需要解开的答案了,若迷雾缠绕在心间。
    方屹还在愣神,却见贺浅已经挥鞭,黑马似箭直射出去,便定下心神,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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