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小女 第七章 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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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在神情恍惚之际,贺浅带着她环转了一圈,挡住了一刀。他松开柳嫣,对着那几人冷笑一声,“这点功夫,就能来丢人现眼?”眉梢一挑,似乎浑然天成的傲气凝聚于此,一展衣袍,等着他们一齐上来。几个人你瞧我我瞧你,全冲上前,贺浅抬脚踢中其中一人的脸,那人滚倒在沙地里,半晌抬不起头。
柳嫣见那白狐躺倒在地,身上的口子里不停向外冒着脓血,她蹲下神,白狐半闭着双眸,几乎已经奄奄一息,却还在痛苦地抽搐痉挛。这世间,最无情的,莫过于人。她站起身,就在这一瞬间,感觉到远处传来的哀叫。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侧耳倾听,的确是,并且不是一声,而是。。。。。。一群。
柳嫣震惊地望着地上躺着的白狐,想起它刚才在被刀割开时那凄厉的叫声,而如今。。。。。。回应它的,是同样悲悯的声响。这时,正揣着弯刀与贺浅焦灼着的七爷垮了脸色,他喊道,“不好,是白狐群!”顿时,几个彪形大汉停了手,聚在一起,开始发了疯像洮南似得飞奔而去。贺浅望向柳嫣,“怎么回事?”
沙漠中的狐狸有群居的习惯,但是它们极少集体出动,这次恐怕是听到了被害的白狐最后求救的信号。柳嫣喃喃说道,“快。。。。。。快解开马绳。”贺浅神情瞬间变幻,疾步上前解开流云的绳索,利落上马,动作一气呵成。流云开始焦躁不安,似乎对从未听闻过的狐狸的叫喊有所顾忌,它跨开四肢,似箭一般飞射出去。
“上来!”越过柳嫣身前时,贺浅曲腰伸出了手。她望着眼前那干燥有力的手掌,只要紧紧抓住它,就能离开这里。念头这么一闪而过的时候,她已经伸出手,触上他的手掌,可就在一刹那,她的手打了滑,就这么错过。流云矫健的身姿溅起尘土几丈,身后的沙丘上,白狐群俯冲而下。
柳嫣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白狐带着哀戚愤怒的叫声,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她眼前拂动着发丝,却眼见贺浅和流云越来越远。她的心沉到万丈深渊,腿居然迈不开一步。她闭上眼,这时想着的,全是爹爹的话,“嫣儿,爹等你们回来。”“看着我!”就在她以为就会被这么孤零零仍在白狐堆里的时候,几十米开外的那个声音瞬间令她睁大了双眼。
贺浅坐在马上,势出迅猛,泼墨般地俯身而下,马儿踏沙而来,而马上贺浅的表情,却是郑重凝结。柳嫣无法移动自己的双目,就这么眼睁睁开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一人一马就在她面前几米之处,他再次弯腰伸出来手。这次。。。。。。无论如何要抓住。她沉沉地呼吸,一提气,手就被他牢牢握住,他一使劲,加上流云的冲力,她整个人离开了地面,漂亮的一个翻身,就坐在了马背上。
她的手又惊又烫,头上发丝乱得不成样。“抱住我的腰。”此时贺浅低低开口。她向后望去,一群白狐也冲了过来,紧随他们身后。她没有踌躇,双手紧紧环住身前人的腰身。大漠干裂的风在耳边呼啸,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是贺浅宽厚的脊背。她白白做了好事,却被一群沙漠之狐追赶,但此刻,她心里升起一种希望,她希望宁愿流云一直这么奔着、跑着。
没过多久,前面就出现七爷那伙人,贺浅唇边泛起难以琢磨的笑,他忽然拉住缰绳,侧目望着那群人,“你们喜欢狐狸的毛,就送给你们好了,这里有这么多狐狸,够你们赚钱的!”他调转流云的方向,流云围着七爷和他手下的人转圈圈。一群白狐已追到眼前,可能是眼前这群人手中都有弯刀,可能是弯道上还沾着同伴的鲜血,可能是那血腥味让它们彻底明白谁是侩子手,于是,蜂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流云,走。”贺浅一拍马背,就将这群杀狐恶魔丢给了他们用以生计的动物——狐狸。身后传来七爷那伙人的求救与叫喊,但柳嫣没有回头。她这才明白,爹爹说过的因果报应与循环,就是如此了,他们曾残忍伤害生命,那么今天就得不到救赎,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与可怜。苍茫大地,流云就在那里飞速疾驰,带着她与贺浅,而西边的太阳正悄然落山,橘红色的天际若幕帘即将阖上,她明白沙漠的夜晚就要来临。
天色终究是完全暗了下来,太阳掩到沙漠后边,流云已经停下了脚步,他们也下了马,在沙漠上走着。柳嫣低着头不做声,她想今日之事,是她做错了。他们有任务在身,而她那时却完全忘记了,只顾着一时解恨,惹来后患。被一群狐狸追赶后,赶路的时间也错过了,反而弄得自己满身的狼狈。
她怪自己的已是鲁莽,毕竟是连累了贺浅。他要救陈骁的心是如此急切,可她本以为能帮他,没想到,真正成了他的累赘。从未有过的懊恼由心而生,她不由得轻声叹息。
贺浅走在前头,牵着流云一深一浅地走着,然后在一座沙丘土泥围成的洞前站立住。他回身问向她,“不如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他语气温和而有礼,柳嫣深深地舒了口气。他并没有生气,即使在阻止过她她却一意孤行惹来麻烦耽误了行程后,他还是如此平静,似乎这样的修养就适宜眼前的这个人,让她不由得想起爹曾经给她看的书卷上的话,“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她只记住了这一句话,而如今,她觉得他恰恰配得上这一句。
不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升起篝火,可过去是和爹,而如今在身边的,是一个只认识了几日的陌生男子,柳嫣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不由得有些不自在。篝火照亮了四周,从洞口望出去,天际星空如此澄澈,朗月似入怀中,而她的脸也被火光烤的带着晕红。
贺浅不是个多话的人,大多数时间他只是烤着手中刚才从洞外用箭射死的大雁,不久,那股焦味和香味就飘满了整个洞穴。经过白天的那番折腾,柳嫣的确是饿了,可却心知自己有所歉疚而怎么都开不了口问他拿吃的。
他左右翻转着大雁,见差不多熟了,就这么递给了她,“柳姑娘你吃吧。”她愣住了,“你不吃?”贺浅起身去拿了了点东西喂给流云,“我不饿。”简简单单三个字,就把她噎了回去。她“哦”了一声,将烤熟了的大雁凑到嘴边。
“我们大致多久能到桑格?”此时贺浅开了口。“后日傍晚吧。”她算了算时间,如果不再发生意外,应该是这个点。“桑格,真的有解药?”贺浅似乎对于这一点似乎不能确定。她点头,“一般施毒者都会随身带着解药,既然知晓是北煜人所为,那北煜的药铺中一定有解药。”贺浅点头,似乎眉心舒展了些。柳嫣吃完,就坐在一边。
大漠的夜晚与白天温差甚大,洞中的篝火驱赶了寒冷,温度恰好,令她不由得就要阖上眼。迷迷糊糊恍恍惚惚之间她竟听到了箫声,曲折婉转,缠绵悱恻,可她的眼皮很重,兴许是累了一天了,不多久那箫声便悠然远去,只剩下一片黑暗陪伴。
睁开双眼的时候,柳嫣顿时觉着浑身酸软,手指试着动了一下,才缓过劲儿。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洞中的沙堆上,而身上却是披着一件袍子。思绪这下完全清醒。这件袍子,是贺浅身上的,他一直披着的,如今她被裹在其中,霎时有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袍子里头已经变得很是温暖,混着她的温度,却还有。。。。。。他的气息。她垂首,却见白色的袍子上一滩深色的印记,顿时整张脸如火般燃烧起来。她。。。。。。她居然累到这种地步,方才睡得如此之沉,完全不知自己睡着后是什么情态,她根本不知他替自己披袍子,如今,更是弄脏了他的袍子,这袍子上的水渍如此清晰,却提醒着她的丑态。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恨不能将脸涂抹了不叫别人认出。她捏着袍子的一角,抬眼去看,见贺浅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篝火零星的亮着,发出“噼啪”的声响。他半躺着斜靠在身后的石块上,而面目则是侧望着洞外的夜空。
此刻周围是如此静谧,她不知他在想什么,或者是,思念什么人。他的眸中有流光溢出,让人有些移不开眼,可除了这些,便是平日里看不到的寂寥。漠上的夜晚,银月特别的亮,照着他半边的脸,却渗出浓重的落寞。
贺浅望着夜空,柳嫣望着他,静静地,也没有出声的打算。本以为就这样会一直下去,可他却在此时调转头,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她的。柳嫣多年后还能记得那个夜晚与那个瞬间,正是那样的眼神,让她听到自己心弦断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