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怎似相见欢 临清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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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起的时候,齐渊故意起得比平日稍晚了些。
洗漱还没完毕,早有很有眼力见的下人布了早点上来。
因了这些年在国外养成的习惯,他倒是惯用西餐的。不过不知是下人的疏忽还是什么,今日的早餐除了一杯牛乳外,便只有一碗粥和一屉包子。摆在那儿,让他不禁蹙了眉头。
还未来得及发火,只听得门外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像是赶着投胎似的,那脚步声还没靠近,房间的木门就迫不及待地被人从外大力地推开了。
“你倒是吃得下,快去看看三少爷吧,他出事了!”王伯毫无礼数地推门而入,没等齐渊反应过来就冲他嚷嚷道。
齐渊一愣,还没从王伯的话语中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就被王伯一把拉了起来。好半晌,他才阴沉着脸问道:“出事?出了什么事?”
这么问的时候,脑海中不禁掠过昨日齐天有些悲戚的脸。他推开他的时候,明明看到了他眼中泫然欲滴的眼泪。
他的心一沉,连说出的话也情不自禁地跟着颤抖起来。
“昨天三少爷不知什么缘故三更半夜起来喝酒,那时候天太晚没人注意,到早上的时候就发现他倒在房间了……哎,小祖宗……”王伯的话还没说完,齐渊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出去了。
本来齐渊还以为齐天是在自己的小阁楼里昏过去的。这样撇下王伯直往齐天常住的客房而去,才发现里面竟是空无一人。心下不由得咒骂了一番,这才赶紧提了脚步往五姨太的住处去了。
这会儿子的太阳早已升出来了。夏季的天,总是比任何季节的白昼都长。亮闪闪的刺目的阳光从天空倾泻,辐照着这个人间。让这脚下的万物,不知不觉便沾染了金黄的色泽。
才进门,齐渊就看到那平日间作威作福的五姨太春容正坐在正厅里吃早餐。他的父亲齐振宗这时候似乎已经吃完了,正就着白桌布上放置着的方巾擦嘴。看到齐渊进来,像是预见了什么不耐的事情似的,冷不防地蹙起了眉头。
“父亲,五姨娘。”齐渊耐着性子恭敬地唤了一句,算是打过招呼。正想着如何往下问询齐天的情况,但听得父亲一声暴喝:“混账!你还有脸来吗?!”
齐渊一凛,还没弄清楚状况,就看到那平日间娇^媚袭人的五姨太春容顿时冷了脸色。
“老爷,您小声点!天儿他才刚睡着……”说这话的时候春容的眼光如有若无地就打到了齐渊的身上,有意无意地就引了话头过去。
“咱们天儿可是从小身子骨弱的,不经吓不经骂更不经打。昨天经过那一宿,我真怕……”她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故意挤了几滴眼泪出来。
她果然是女戏^子出身,连这细小到微不足道的动作都演绎得惟妙惟肖的。齐振宗见了,当机立断便发起火来。
“哼!你这做娘的也是不负责任,若你昨日没有通宵打牌,天儿又怎会发生这样许多?!”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睛下意识地就转到了齐渊身上,咄咄逼人的目光,倒是骇人。
“父亲,三弟他……”齐渊下意识地开口去问。话音未落,那面前的齐振宗就站起来给了齐渊一个耳光。
“啪!”凌厉的声音。齐振宗果真是行伍出身,这一耳光下去,虽不至于让齐渊站立不稳,倒也让他双耳都有些嗡嗡作响了。
“你真是厉害!你三弟昨天平白无故受你一掌,现在因了酗酒旧病复发,你真是大大的长了脸面了!”
齐渊听着父亲严厉的训斥,虽说担心着齐天,但那有如哑巴吃黄连般的无奈,更是让他的心更加的不好受了。
其实在齐渊的内心深处,他还是极其忌惮着这个做督军的父亲的。
他打心眼里知道自己不如他的大哥齐征。自母亲去世以来,齐征就跟着父亲南征北战。这不同于早年便留洋国外的自己,除了一肚子的白烂学问能上台面外,其余的在父亲的眼中,他连齐征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
这真是让他的自尊心受挫!
齐渊呆呆地立在那儿。他心里知晓定是昨夜哪个卫戍翻嘴扯舌,将他昨日打齐天的那一下夸大其词了。不过齐天昨晚竟一夜酗酒,这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
那面前的齐振宗见齐渊不服软也不说话,立马就来了脾气。
原先当兵的那些人,都是些急脾气的份子,现在发起火来,倒是能把一栋小洋楼都给生生点燃了。
只见他恨恨地抽^出自己随身的长圆马鞭,一甩手,就将那携着狠戾戾风声的马鞭一直挥到了齐渊的身上。
“跪下,孽子!”齐振宗咬着牙说道,又挥着鞭子,狠狠地打了齐渊几下。
身旁的五姨太春容,原先气急的神色因了齐振宗打齐渊的这几鞭子而明显有了好转。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看笑话似的挑着眉眼。那讥讽的眼神,夹杂着几分恨不得将面前的齐渊生吞活剥的成分。
但在齐渊方面,他虽然身体上承受着父亲的鞭打,但心中如今腾升出的疼痛却比烙在身上的还要严重几分。此刻在他的心里,不由得就开始现出齐天虚弱的模样。
自己真是该死,竟忍心让齐天承受这样多的痛苦而不自知!现在,他真是恨不得就将齐天狠狠地搂在怀中,用情地亲吻他,再也不分开!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心神更是一阵无来由的摇曳。恰好一记重鞭过来,带着凌厉呼啸的风声打在他的肩膀,也让他的侧脸在霎时也跟着遭了殃。
刺剌剌的疼痛顺着眉梢直到眼角,一点也不落地鞭挞着神经。他终于醒悟过来,竟是被这样难耐的疼痛。
“哼!你给我回去好好反省。我要你回来,不是让你作威作福!”齐振宗将拿在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摔在齐渊身上。警告的语气,让齐渊不由得就想起了大哥齐征还在的时候,父亲对大哥与他,真是不同的另一番光景。
他咬了咬嘴唇,在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终是败下阵来。低着头,默默地用那眼角的余光目送着父亲气哼哼的离去。
他终不是齐征……
回到自己小阁楼的时候,那天色竟是提到了中午时分。但他因了受了一顿身体和心灵上的教训,根本没有任何胃口吃饭。
那恪尽职守的王伯心中其实是极疼爱督军这个不受重视的二子的,见到齐渊一身狼狈模样回来,着实是心疼的。
“二少爷,我命下人安排了午饭,你多少吃些。”王伯望着齐渊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有些手足无措了。想开口安慰,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督军也是担心则乱,你也别往心里去。他一共只有三个儿子,一个已经没了,他怎么忍心另外两个也出事……”
“我知道的王伯。”齐渊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的时候不止连语气,甚至连表情都是温和的。只是这样牵强的表情,带动的,却是侧脸那凌厉的伤口。
这伤口,一定是出了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