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你我之间,只剩下缄默。- 且听流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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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6
时光和风将一切悲伤埋葬。黑暗里,一双火红的眸陡然睁大,照射出明亮的光。夜色中的如歌轻缓地勾起嘴角,拉扯出一个傲慢的弧度。她想举起手,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是了,她太久没有活动筋骨,身手一定不如从前了。
如歌伸展着胳膊,关节不断地响,很疼,如歌的笑意更浓了,不是笑给别人看的,是笑给自己的。所有她经历过的痛苦,必然是要加倍偿还。
瓦尔峡谷周围是一片森林,森林深处最暗的地方,某棵参天松树的枝桠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丝茧,通体银白,在墨色中萦绕着暗淡的光。
“嘶——”丝茧裂开了一个缺口,从内部被扯开,裂缝越来越大,隐隐约约露出一双手,宛如出生的婴孩那样柔软,娇嫩,白皙,却是那样有力,硬生生将丝茧扯开。
“嘭——”爆裂声惊动了周围所有的生物,枝桠上气息的群鸟哗啦啦地飞走了,盘曲在枝干上的蛇吐着红芯子。丝茧碎成千百片,而如歌被包裹在一个细长的深红色光圈里,赤足踏上冰凉的地面,娇嫩的肌肤暴露在潮湿冰冷的空气里。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红色的光圈逐渐褪去。
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猪被惊动,呼哧呼哧向如歌飞奔而来,如歌缓缓抬手,一只黑色的凤尾蝶在指尖稍作停留,飞翔那只野猪,擦肩而过的瞬间,野猪的脑袋离开了它的躯体。躯体继续向前跑了几步,终于倒在地上,留下一个大洞汩汩地冒着血。
血腥扑鼻,再也没有动物敢接近,那条蓄势待发的蛇也悻悻地掉头离去。几十只蝴蝶前赴后继地飞来,分食那只野猪,不一会儿就只留下一个白森森的骨架。
一阵沙沙的响声从左边传来,如歌警觉地转头,一个男人微笑着走近她,毫不惧怕。如歌看清来人的长相之后瞳孔变为深邃的黑,异光暴涨,刚想冲过去,男人却甩了什么东西过来。如歌稳稳接着,是一条黑色的长裙,她这才想起没有穿衣服,立刻红了脸。男人失笑,转过身,毫不在意把背影留给她。
如歌在腰间系上一个蝴蝶结,男人仿佛后面长眼睛似的转过身,黑色的布料衬的肌肤更加雪白,整个人纤细瘦长,垂直脚踝的黑发在风中飘扬,魑魅魍魉一般。她向男人飞奔过去,纤纤玉手瞬间掐出一个咒,红色的光擦着男人的脖子击中身后一棵大树,飞扬的裙摆割开了男人的上衣。如歌的长发被齐腰劈去,又一棵大树轰然倒地。
她的双眼又一次变为红色,停下。面前的男人也收手,仍然是那样温和的笑:“你没有退步,很好,我需要你的力量,你会是很好的杀手。”
“我并不保证。你知道的。”如歌眨着眼狡黠地笑。
“你能保证,蝶蛊的掌握权不在我这里,不能保证的是我。”
“那么我的卿次年呢?他在哪里?”
“去找我妹妹,她会告诉你答案。”男人微笑着说。如歌的肩胛骨下方,一对黑红色的蝴蝶翅膀伸展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轻轻一扫,两边阻碍的树木轰然倒地。翅膀扇起大风,男人却岿然不动,笑吟吟地看着如歌足尖点地,冲破树林向天空腾飞。
静谧无声的归弥雪山每时每刻都有杀戮在进行着,每一株植物的绞杀和拼搏都惨不忍睹。如歌在君祀卧室外的栏杆上站立,收起翅膀。整座城堡死一般的寂静。如歌失神片刻,复又笑起来。君祀看见了厚厚的落地窗帘外单薄的人影,波澜不惊,仿佛是早有预约。她打开窗,冷飞吹起她的长发,雪花扑面。
“你怎么都不穿鞋?冷不冷?进来坐吧。”君祀淡淡地问,和以往如歌与卿次年赌气跑到她这里来大吐苦水时一模一样,君祀总是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驱寒,听完她的抱怨之后再让卿次年哄她回去。只是白驹过隙,变了。
“来一杯吗?”君祀扬了扬手中的高脚杯,倒了小半杯红酒。如歌道谢,妩媚地倒在君祀King Size的天鹅绒大床上,“好久不见,你的房间还是这么一成不变啊。”
“好久不见,你别弄脏了我的床。”君祀冷言冷语回答,看着如歌火一样明艳的红眼睛,灼痛了她。
“原来你也刻薄了不少。我们家卿次年呢?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如歌笑着,并没有移动,她把高脚杯挡在眼前,隔着玻璃和红酒打量头顶的吊灯。
君祀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从如歌手中夺过酒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她要确保红酒不会洒到床单上。君祀仍然看着如歌,直言不讳:“卿次年十几天前去世,你来晚了。”她看着如歌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大颗大颗的眼泪浸湿了乌黑亮丽的瞳仁,她难以置信地捂住脸,水流从指缝间流下,肩膀微微颤抖着。君祀借了个肩膀给她靠,完全不介意眼泪打湿了衬衫。
“真可惜,我已经很努力加快脚步了,为什么还是没能赶上再见他一面……可是他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君祀一愣,步伐微动,一瞬间已经离开如歌有一米远。如歌抬起头,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目光却咄咄逼人,仿佛点起一把燎原之火要烧毁全世界:“凭什么次年死了,你们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活着?他都死了啊!”
窗外又飘起雨夹雪,君祀凉凉地斜眼望着愤怒的如歌,反问道:“那么‘深爱’着卿次年的如歌小姐当年一声不响就从他的世界中消失是怎么回事?让他怀想了你一生却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是为什么?他人生将近缠绵病榻之际仍然无动于衷的是谁?明明完全没有付出现在却来理直气壮质问我又是出于什么心态?!”
降温了,由于风向的关系,雪花落了满窗。如歌垂下双眼,红唇微动,左手慢慢抬起,指尖的凤尾蝶扑闪着翅膀,掠过红色的光芒。
“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从远及近的汹涌的浪潮冲刷了沙滩上的痕迹,如歌的声音越来越响,指尖的蝶向君祀飞去,停留在粉色的蝶萝花上。
“嘿,要打架出去打,别毁了我的房间。”君祀打开窗户跳出去,冲如歌勾勾手指:“来啊。”
“很久不见你的蝶萝了,记得以前你跟别人打架都不屑于把蝶萝露出来呢。”越来越多的蝴蝶聚集到如歌周围,她却垂下手,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下子没有了动手打架的意思,摆摆手笑道:“我竟然忘了,我本就不是来和你拼个你死我活的,不是与你追忆往事打个架死个人我就心满意足了。有人让我在你面前晃一圈,给你传个话,请你收手。他说你要面对的敌人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强,你的敌人最擅长坐收渔翁之利……都是废话是不是?但我个人还是想提醒你要小心别选错了路。别忘了你还肩负着他人的生命。”巨大的双翅说话间已张扬地伸展起,满满地占据了君祀的眼帘。如歌在大群凤尾蝶的簇拥下腾空而起,猛烈的风使君祀几乎支持不住。她静静地看着如歌冲向云端,很快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任她随意地来随意的走,不驱赶也不挽留。
雨停了,雪还在下。君祀整理好凌乱的发丝,好整以暇地转过身,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这里,懒洋洋地笑着,一身休闲的打扮,金色的双眼专注地看着君祀,无限炽热。“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司瞳?”
卧室里开了地暖,室外的寒冷被一扫而空。君祀将司瞳湿漉漉的外套挂在烘干机上,猝不及防被司瞳从背后抱住。君祀转过去面对他,不太笑得出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司瞳在她唇边轻吻,声音暖烘烘的。
“别闹了,你没事是不会从正门走的。”君祀一下就点破了他的小心思,“你想听如歌的故事吗,我讲给你听?”
“也不是什么跌宕起伏的故事吧,如歌从来都是君叙的人——你知道的,我那个讨人厌的哥哥——十四岁她的父母因为太过贫穷,无法养活两个孩子,就只能遗弃一个。我们可怜的小如歌就被果断抛弃了。被君叙捡到之后意外的发现她资质不错,找人给她种了蝶蛊。本来只打算把她当杀手用的,结果如歌不小心见到了卿次年,两人相恋。后来被君叙知道,就把如歌带走了,大概又潜心修炼了几年,如歌被关进丝茧里,人格转换。一百年才能完成的事情被她硬生生提前了好几年,本来如歌应该被另一人格取代,可她提前把心脏交给我,就变成了现在两个人格不断交换的情况。她的命掌握在君叙手中,必定是要用来……分裂绿西岛吧。”君祀躺在司瞳腿上,长发散落。司瞳随手梳理着她的银发,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语气问:“这些,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我去问了君叙啊。”她满不在乎地说着,眯了眼像只撒娇的猫。司瞳又揉乱了她的发,冰凉地带着湿气,他是不习惯寒冷的,但是君祀身上的凉意总是吸引着他,总想把她暖着。一定要做到这份上吗?为了一个真相去见讨厌的人?
“别露出一副我做出很大牺牲的样子,不就是一个君叙吗,见一见又不会死。”君祀丢给他一个白眼,“说吧,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提起这个,司瞳的脸上的笑意一下子褪去了大半,他像个考试不及格即将面对父母责骂的孩子一样紧张地说:“阿祀,我刚刚去见校长了,听过了校长和蔺后的故事。”
“哦,是个很悲伤的故事吧。”君祀指指自己的大脑,“蔺后的记忆都在我这里,每一次回想都差点要落泪……然后呢?”
“他说蔺后一共有两个孩子,一个被沧帝送给了司家,一个继承了王位,是真的吗?”
“不是。”出乎意料的,君祀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说法。她换了个姿势,坐在司瞳腿上,抱住他,不敢看他的眼睛。命运从来就对他不公平,他的出身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真相从来都残忍,连蔺后都被蒙在鼓里。
“蔺后的第一个孩子出身不到一个月就死亡了,但的确有一个孩子被送往司家,那是与蔺后的孩子出生时间相差不大的婴儿。沧帝的风流债不断,被他宠幸过的一个妓女生下的婴儿,被冒充是蔺后的孩子,那个妓女最后难产死亡。沧帝知道如果蔺后一定会发现着不是她的孩子。那个婴儿一出生就是异能者,然而既不属于沧帝的苍冀族,也不是蔺后的溟流族,而是胧真族人。沧帝只好把孩子交给司家,一方面不让蔺后起疑,一方面还能牵制司家,一旦有谋反的嫌疑,就以谋害皇储论罪。那个孩子生了一双罕见的金色的眼睛,沧帝很是喜欢,所以赐名为……司瞳。”君祀的声音越来越低,紧紧搂住他,不知该如何安慰。
“阿祀,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啊?”
A15
太阳照射到地球的半边,另一半就处于黑暗中,是不是能够说明,好事和坏事都能对半分呢?
樱珞不太想描述这几天的所见所谓,虽然是最低层的贵族,她也实在无法理解平民甚至是贫民的生活。
怎么说呢……很多词语,比如“爱情”啦,“迂腐”啦这样的东西对这些穷鬼来说都是很奢侈的词语,樱珞知道爱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那是小学课本上死板的黑色印刷体,而且“爱”和“爱情”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吧。她没见过远离物质的爱情,更没有体验过,所以她不相信。彧霜城能干活的男人大部分都去河底潜水作业,冒着被水中各种各样的生物伤害的危险,输出源源不断的矿石,质量高等的矿石直接运进首都,中等矿石运到大城市的集市里,低等的矿石在彧霜城高价出售,金钱哗啦啦地流进政府的口袋,工人私藏矿石会判无期徒刑,所以无论他们打捞上再多的矿石,每天的工资最多也勉强能维持一家三口两天饿不死的程度吧。过度的贫穷无法刺激消费,彧霜城的娱乐场所少的可怜,工作机会少,女人的工作机会更少,工厂很快就招满了人,除了卖菜的农妇,天天泡在河边的洗衣服和扫大街的清洁工,剩下的工作大概就只有一个,虽然称呼的方法千奇百怪,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妓女。她们用着低级劣质的化妆品,五颜六色的头发像干枯的杂草,每天晚上面对着不同的男人,强颜欢笑。
他们像蝼蚁一样低贱地活着,饥寒和愤怒榨干了他们的肉体和思想。这一群愚蠢易怒的人群作为金字塔最底端为整个国家奠基,但他们能够从政府发布的激昂且虚伪的政策中汲取大量的火药,隐忍着,囤积着,而后某一天,毁天灭地。
昏暗的房间里电脑是唯一的光源。樱珞靠在椅背上,发送电子地图给君祀,总算是完成了一项任务。她撑着脑袋,思考如何利用民众的感情挑起一场起义,果然得找个在民众之间威望比较高的人才行吗……樱珞有些烦躁地想着。厉野陪水鲤去了米利奈尔,樱珞果断吃醋,不联系绝不联系!(人家是姐弟你到底在吃什么醋啊!)周围能商量的人只有星澜,金钱至上主义是最可靠也最危险的,但樱珞就喜欢玩玩风投。
星澜推门进来,还搂着一个女孩子,樱珞合起笔记本电脑冲星澜砸过去,那个不明状况的女人惊呼一声,星澜眼疾手快挡在她面前接住电脑,咆哮:“我【哔——】啊!这他妈是我的电脑!我的!敢不敢尊重一下别人的私有财产敢不敢!!!”
“你要是敢把鸡带进我的房间我就把你的私有财产撕碎填充进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樱珞声色俱厉地回答。
这句话居然真的吓到了星澜,他的目光认真地在笔记本和他身边的女人之间徘徊了一会儿,牵着她退出樱珞的视线,好像听到了争论的声音,不一会儿,星澜宝贝地搂着他的笔记本回来了(……)。樱珞特别满意地把椅子踢到星澜面前,“彧霜城有什么叛乱组织吗?”
首都是富人的聚居处,穷人遥不可及的天堂。厉野以前一直这么认为,到了首都他才知道樱珞说的对,这里是穷人的地狱。米利奈尔的房子一幢比一幢豪华瑰丽,奢侈品店万径人踪灭,但他们的销售额居高不下。路边随便一家咖啡店最便宜的一杯咖啡的钱就抵得上彧霜城一个人一天的衣食住行。厉野之前打工赚了不少钱,勉强还能在首都呆上一两天。希比宫的保安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厉野和水鲤的衣着,把他们拦在门外。厉野无奈之下拨通了电话,十分钟后,保安撇撇嘴,放行。穷人奇怪的自尊使厉野不愿意给樱珞打电话,他打给了且曳学院里的简单,希比宫的投资股份有他们家的一部分。同时他也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群与贵族一样令人发指的生物们,他们明明是普通群众,却有资格大批大批地藐视他人,还可以得到贵族的表面尊重——尽管他们被贵族背地里形容成吃杂粮而非泔水的猪。他们有一个直白的称呼——暴发户。
“然后呢,你要怎么找到他?”今日希比宫没有活动,厉野和水鲤在大殿内闲逛。水鲤仔细地盯着一幅油画好久好久,然后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手指接触到亚麻的画布,画出一个什么图形。三秒钟之后,三米高的画布就碎的七零八落。顿时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整个希比宫。厉野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把水鲤拦在身后。很快就有保安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了好了,不就一幅画吗嘛别这么紧张,都回去吧回去吧。”所有保安站定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出来打圆场。他走到水鲤面前(厉野做为电灯泡闪退),毫不避讳地想拥抱她。水鲤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们分手了,记得吗?”
君叙笑了笑,用一个更霸道的姿势拥抱她,像在哄一个赌气的小孩。旁边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保安都惊呆了。水鲤被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他说:“水鲤啊,你终于来找我了,我还担心你不来了可怎么办?”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水鲤委屈地说,“我多怕你不要我了。”
君叙揉揉她的头发,低声说:“傻孩子,我这不是脱不开身吗?找人来接你怕你觉得不正式。好了,都是我的错,原谅我了啊。”
厉野在一旁看的鸡皮疙瘩掉满地。他知道水鲤这次来可能就不走了,如果彧霜城动乱她势必会很危险,但是留在君叙身边就安全了吗?这个男人可全身都是谜啊!
两个人终于腻歪完了之后,君叙请他们到他的办公室坐坐。
“那么我问你,你到底是谁?”厉野看着君叙,问了一个终极哲学问题(这个问题甚至击倒了司瞳……),换一种理解方式的话,其实只是让对方亮出身份底牌。君叙显然也是这样理解的,他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啊,单姓贵族君家的人,君祀的哥哥,希比宫的总负责人,以后可能还会是你的姐夫。”他巧妙地回答,一下子就噎住厉野。
谈话接近尾声的标志大概是君叙出去接电话时水鲤扯了扯厉野的袖子,“小野,我想跟他在一起,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我相信。”
放手吧。
厉野叹气。多说无益,水鲤要走就放她走吧,毕竟自己势单力薄,没有挽留的资格,又不是嫁女儿,只不过是一个和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姐姐而已,立场真单薄啊。
“我只有一个要求,或许这个要求在你看来有些可笑,但我还是要说:万一有一天,我和你成了敌人,不许拿水鲤做挡箭牌。”厉野最终妥协,故作大度。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可悲的战败者在垂死挣扎吧,标准的言情剧里为爱放手的男二号。高耸的希比宫有足够的美好和繁华,水里的美人鱼上了岸,被养在巨大华丽的水族箱里,无论别人觉得她是幸福的公主还是被囚禁的犯人,都无所谓。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承受多少伤痛她都自愿,别人干涉不了。
“不是的,小野,不是被囚禁的美人鱼的故事。”临别之际,水鲤独自一人送厉野到车站,赠送一个离别的拥抱:“不是的,我和君叙啊,是飞鸟与鱼的故事。我们现在厮守只是为了以后分离别太难过。”
面对厉野的不解,水鲤轻轻笑着结束这个拥抱。厉野登上车,等待着水鲤的下文。她挥挥手,说着普通俗套的送别语,完全没有再解释的想法。厉野也不想再追究了,他只想赶紧回到彧霜城,回到船上好好睡一觉,就算天塌下来也是醒来之后的事。
“还有,小心你身边的女孩子古德丝珂樱珞。你们两个,不能共存的,必要的话……”列车的门已经关上,水鲤的声音消逝在空气里,可厉野还是听清楚了,其实猜也能猜得到,不过无所谓了。
在特快列车上找到自己的座位,厉野倦怠地打起瞌睡。特快列车比极速列车略逊一筹,从首都到彧霜城需要三个多小时,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了。
列车平稳地行驶着,沿路路过一个下着冰雹的城市,豌豆大的珠子狠命砸在窗玻璃上,惊醒了厉野,迷茫地瞪着眼望向窗外。明明还是冬天,下冰雹到没什么,电闪雷鸣的,难道是春天提前了吗?列车内暖气很足,车窗内拢上白白的水汽,车窗外却已经结起薄薄的冰霜。厉野在 车窗上随手涂抹,定睛一看,满意地笑了。伸手全部抹去,再画。
快到了,就快到了,梦寐以求的死亡。
列车突然震了一下,厉野以为是操作失误,并没有在意,他并不觉得自己运气这么背,难得乘一辆列车都会坏。
是的,列车不会坏,坏的是轨道。
为了不影响交通,极速列车和特快列车的轨道设置在十五米和十米以上的高空。然而现在,半空中,钢筋混凝土的轨道齐刷刷断裂,响声振聋发聩。
地面上的行人纷纷好奇地抬起头张望,没等他们望见阴沉沉的天空,巨大的石块就把他们砸成肉酱。来往的车辆和人群一瞬间惊呆了。
“咚!!!”又一声巨响像死亡的哀钟,沉沉地敲在每个人心里,他们惊慌失措地调转方向妄图逃离危险,惊呼和惨叫不绝于耳,整条路的交通全部瘫痪。彧霜城边境多的是运送矿石的大货车,和运送泥土的卡车。无数加工的未加工的矿石倾倒在地,滚得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土石埋没了好几辆汽车。也有不要命回来捡矿石的,还没碰到矿石边缘就被从天而降的列车砸的血溅四溅。特快列车断成几节,直挺挺地从高空坠落,厉野感到一瞬间的失重,手忙脚乱念动缓势咒,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在列车七零八落与地面接触之前,他只来得及自保,饶是如此,剧烈的冲击也使厉野昏厥过去。
地面上扬起大片大片血色的尘埃,远望去雾蒙蒙的,摆明了一场人间惨剧,上帝手舞足蹈地笑着看那些蝼蚁一般的人群浸泡在恐惧和血腥中,无比开怀。那些以为惨剧终于谢幕的人正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欢欣雀跃,怎知这不过是上帝随手解开幕布的一角。
百米开外,樱珞捂住嘴,浑身发抖。去年游乐场铺天盖地的血红色又一次侵蚀了大脑,身边的星澜镇定地拍拍她的肩膀。两人听说密亲王今天会走这条路,闲着没事特地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把柄可抓,没想到会目睹这样一起特大事故,而后密亲王的专车撞死两个人绝尘而去的情景被他们清晰完整地录下来。
“走吧。”星澜拍着樱珞的肩,“这里危险。”
樱珞的胃里一阵痉挛,她勉强点头,被星澜搀扶着离开事故现场。她不知道厉野现在正在中生死未卜,惊慌之下,她未能感知锁骨处的五芒星正在发光发热,提醒她搭档的遭遇。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一次事故,把明天的会面塞满整个大脑。星澜查到了彧霜城最大的叛乱组织,说是组织,只不过是一群社会底层的乌合之众,要不是首领有些头脑,早就被警方完全清除了吧。
樱珞发出的一封要求交涉会谈的邮件已经躺在首领的邮箱里,过了几个小时才收到回信,约定次日上午六点,只身一人前往某个早餐铺。樱珞失笑,早餐铺?这位未曾谋面的首领爱好真独特。
直到星澜离开,樱珞跌入被窝里才感觉到锁骨的异动,她毫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蒙头大睡。她想厉野这么厉害的人一定在拼死保护他姐姐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她去大惊小怪。
是夜,事故现场围了许多施救人员,一具具尸体被蒙上白被单抬出,遇难人家属在一旁认领尸体,自顾自哭的歇斯底里,没有人去安慰。施救队人手不足,提交政府增派人手的请求也迟迟没有回应,彧霜城主更是一句话都没有,整个施工现场愁云惨雾。队长哈利望着墨色的,无星无月的夜空叹气。谁都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更别提地面上的人,好几具尸体都惨不忍睹,无法辨认身份。但无论如何,一个人也好,能找到一个生还者也好。哈利这样期望着,石缝间又露出一具半截的尸体。
厉野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天还没大亮,列车车厢里已经不成样子,还好有咒语保护,他倒是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右手臂上严重擦伤。他艰难地活动身体,酸痛难忍。左手边赫然是一颗人头,颈部以下血肉模糊。厉野叹了口气,要想办法出去啊。车厢被挤压变形,上头隐隐约约有人的声音。他轻声念起咒语,头顶车厢裂开一条缝,逐渐增大。纵然是夜里,仍有一束微光落进车厢里。厉野眯了眼,他的眼镜碎了,看不太清楚。头顶上有人在向下呼唤,厉野张嘴,却没有回应的力气。幸好还有些气力念咒语。裂缝继续扩大,车厢上压着坠落的巨石,尖尖的棱角正对着厉野的脸。他挣扎着爬起来,攀着裂缝,蹬着行李架爬到车厢顶上,混着沙石的血顺着手臂流淌。两块巨石之间的缝隙刚好可以容下他,周围已经被矿石泥土堵满了,空气很稀薄。厉野向上发送红色的信号弹,意思是危险快撤离。等头顶上的声音几乎都消失了,厉野咬牙拼尽全身力气开始念咒。
“轰——”一声巨响揭开了新一天的序幕,惊醒了假寐的哈利。爆炸的源头,一个少年的身影从烟尘中透出,还没看清他的模样,少年就跟烟尘一起消失在东方的鱼肚白中。哈利揉揉眼,幻觉吗?好像又不是。他无奈地伸着懒腰,再一次投入救援。托刚才爆炸的福,施救队(其实是尸体挖掘队)的工作轻松多了。哈利在施工现场呆到五点半,一个人向一家早餐铺走去。也是凑巧,平常去的早餐铺就在一公里开外的地方,不算远了。
早餐铺旁边的露天座位上,一个小姑娘正在专心致志地喝粥,连哈利端着一碗牛肉面坐到她面前都没有抬头。
“樱珞小姐吗?”
小姑娘警觉地抬头,“哈利先生?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哈利露出一个经典的大叔笑(啊喂放开那只萝莉!):“猜的?我想我猜对了吧。”
樱珞在礼貌地范围内,打量着哈利,心里有一点底了,慢慢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哈利一副了然的表情,跟着她转移话题,反正在他看来樱珞也不过是一个资质尚浅的小鬼头而已,算不了什么。
会面出乎意料的成功,哈利同意与她进行进一步的交涉。时间定在明天的午餐。对于樱珞提出的大规模叛乱,哈利只是模棱两可地表态。临走之前,哈利严肃地问:“你到底是谁?”
樱珞狡黠地眨眨眼:“我?我来自且曳学院,是四姓贵族。”在哈利错愕的目光下,她笑着离开早餐铺(深藏功与名……),消失在街角。来来往往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孩,他们总不会留意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且曳学院。贵族。这两个名号随便哪一个摆出来都能赚足人们的眼球,对他们这种普通人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哈利愣愣地望着樱珞交给他的移动硬盘,她说这里的影像可能会对推翻密亲王起到一点作用。
可是战争……他能够肩负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