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无数生死轮回过后,我爱你如初。-  伴君慢摇(上)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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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能毕业于且曳学院是红临帝国所有学生无上的荣耀。但是能入学就已经值得敬佩了。众所周知,能进这所学院的学生不仅仅是靠成绩,甚至不是靠能力,而是,运气。
    而实际上这所连名字都有些拗口的学校根本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和思维去看待理解。据说能从且曳学院毕业的人,不论好坏,必定会有一番作为,在各个地区,各个专业,各个种族。只要能成功毕业,换句话说——只要能成功活到毕业典礼。且曳学院有难以忍受的嬉笑嘲讽,撕扯扭打,甚至杀人越货。唯一被严禁的却是很多人不太放在心上的种族歧视。无时无刻不存在比监控探头还监控探头的泠心镜一旦发现有人存在这样稍为强烈的念头,立刻通知学校老师,强行将该学生的记忆清除,驱逐出校。
    身段轻盈的索西亚族少女随着新一批即将入学的新生走在茫茫的归弥雪山上,远处的冰堡似乎还遥不可及。一路走来,已经有几个人倒在雪地里,很快便有细长的野生藤蔓将他们拖入雪山深处。他们的记忆是哺育山灵的养料,失去了关于且曳学院的记忆之后,他们会被护送回家,重新生活。冰堡和炎堡是且曳学院的南北大门,是学院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他们屹立在雪山和火山的最高处,睥睨众生。
    索西亚族少女樱珞足下一点,跃过了张牙舞爪的野生藤蔓。以往艰难的极地修行大大历练了樱珞的灵敏度。只要她能从且曳顺利毕业,就能被母亲安排到一个较好的职位,为家族再添一份荣耀。她用指甲撕裂了突然袭击的藤蔓,向后一甩。破碎的藤蔓立刻同残存的力量攻击她身后的人。
    抵达冰堡时,山脚下的浩浩荡荡六百多人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领路人杰克逊叩响了冰堡的青铜门环。沉重的声音回响在寂静无声的雪地里,突兀又肃穆。回音渐渐散去,大门以与实际重量相当不符合的速度被冲开,冰雪席卷入室内,又是一阵白花花的风暴。高跟鞋的声音扣响在地面上,所有人的屏住呼吸。从城堡内款款走出一个女子,白衣白裤,白色的马钉长靴,垂入腰间的银色长发,冰冷苍白的肤色,几乎要与这样银妆素裹的大地融为一体。她伸出一双晶莹剔透的手,淡色的唇张合着。
    “欢迎你们进入且曳学院,且先进去喝杯茶,一会儿剩下的路还得靠你们自己走。我是冰堡的主人,名字,你们还不配知道。”
    说话间,已有两条凶猛的藤蔓从雪地里窜出,两个人还来不及呼救,瞬间没了踪影。那个女人却置若罔闻,“进来吧。”
    “站住,你不能进去。”队伍前进到一半时她突然伸手按住了一个男孩,“按理说你想杀人我不能阻挡你入学,但是冰堡打扫起来有点麻烦,所以还请你回去吧,血溅冰堡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男生无所谓地笑笑:“知道了教授,我不会再这样想了——”他突然伸手掐住一个女孩的脖子——“所以让我进去吧。”
    队伍依旧有条不紊地前进,大多数人选择对这样的状况熟视无睹,因为下一秒钟那个男生就死了,被那个挟持的女孩。两株藤蔓迫切地裹紧了男孩地身体,将他拖入地底。生命才是山灵地最佳养料。女孩收拢了带血的翅膀,转转酸疼的脖子。白衣女子向她颔首致谢:“谢谢你,没让血溅开。”
    冰堡的后院并没有温暖多少,却有热茶免费无限供应,招待那为数不多的新生。每一个孩子脸上似乎都有暂且如释重负的表情。然而某个角落里,堡主却在与一位侍女窃窃私语。
    “今年走上城堡的学生比往年多呢,刚刚炎堡传来消息,抵达炎堡的学生也超过两百了呢。去年这个时候进来的可只有五十来人。”
    堡主听着侍女的汇报,冷哼一声,依旧时面无表情:“可你别忘了,去年进入冰堡的五十六个学生全都活着参加了入学典礼。璃珠你可真仁慈,怎么连一头活着的碧狼绛虎都没见着?让他们下去吧,我去补个觉。”她懒散地将一绺头发绕道耳后,露出苍白冰冷的脸颊,淡淡地瞟了一眼那群新生,离开后院。璃珠看着这帮新生,无奈地扁扁嘴。碧狼绛虎呵。上一次只放出一头碧狼就死伤了50多人。就算是自愿,未免也有草菅人命的嫌疑吧。
    不过作为仆人,是不应该随便评论的。璃珠保持着如此封建却忠诚的思想,转身走入漆黑的地窖。
    学生们离开冰堡不超过十分钟,脚下苍茫的大地就轻微地颤动起来。樱珞警觉地停下脚步,向山顶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那一抹鲜艳的绛红色直逼人眼,仿佛死神的脚步,飞奔而来。
    “快跑,是绛虎!”不知是谁大声吼着,拔腿往山下跑。人群骚动起来,谁都知道,若不是去年得到了领路人的一点帮助,恐怕到达城堡的学生都寥寥无几。还有传说,千年以前,几乎全军覆没的且曳城,在城主的带领下,仅靠这一批猛兽,就击溃了四面八方的敌军守护着且曳城。直到千年之后。纯种的碧狼和绛虎已经不多了,但猛兽的凶狠度却不减反增,暴戾成性。可是,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
    樱珞跟着人群向下跑,可是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落在后面的几个人立刻落入魔爪,发出的攻击也伤不到猛虎半分,不等他们哭喊救命,已经被撕成几片,淋淋漓漓一地的血和器官。学生中此起彼伏的惊呼,疯狂地往山下跑,几乎是手脚并用。
    几个翼族人已经张开翅膀,居高临下,羽毛化成利剑纷纷扬扬落下,霎时雪地里一片银光闪烁,晃得人眼花缭乱。然只听一声低吼,无数利刃又被声波反弹,变回羽毛,软绵绵地飘着。绛虎抖了抖带血的皮毛,仰天长啸,激起冰雪纷扬,乌云蔽日,刹那间天昏地暗,所有人脑海中一遍一遍重复着虎啸声,猛烈地袭击着神经。已有脆弱的,脑浆迸裂七窍流血,倒地不醒。
    碧箫轻和,锦瑟微颤,仿佛有一缕恬淡的乐声,不畏虎啸,飘入脑海,伴随着清朗的男声:“万物皆喧,纷纷扰扰乱人心——噤!”
    虎啸停止了,四周寂静,甚至能听到自身心脏的跳动和血液的流淌,乌云渐渐散开,太阳露出来了。樱珞立刻出手,一株蝶萝窜出衣袖,缠上绛虎的四肢。束缚使它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只是暴虐地撕咬着蝶萝。怎奈何源源不断地藤蔓从樱珞宽大的长袖中窜出,咬断一截,就会有更多蝶萝替补。樱珞用力一甩,纵然冰天雪地,她的额头上已冒了汗。绛虎被摔出十米远。她刚松口气准备继续战斗,突然有人拉了她的衣袖,使刚才发动噤声咒的男生:“快跑,雪崩要来了。”
    樱珞回头一看,绛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但这不是重点——更远的地方,已是一片异样的银白。樱珞点点头,和男生一起飞跑起来,可是大片的冰雪卷着树石的残骸倾泻而下,比方才绛虎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似乎马上就要碰到樱珞的脚踝了。“趴下!”樱珞命令到,同时手上发力。男生虽然不明就里,还是选择了暂时相信她。几十条蝶萝齐刷刷从樱珞袖中窜出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罩住了两个人,虽然还有雪从空隙中簌簌落下,总算是成功抵挡了雪崩的袭击。
    “我是厉野,溟流族,你呢?”稍稍安定下来,男生开始自我介绍。
    “樱珞,索西亚族。你是不是专业咒术师?不多见啊,我以为溟流族人最擅长的都是冷兵器。”樱珞友好地笑道。
    “总有例外的,不过冷兵器我也很擅长。不过你也很厉害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我的搭档?”说话间,雪崩已经渐渐平息,不再那么强烈。樱珞仔细端详他一会儿,撩起衣袖,露出满满一手臂的蝶萝刺青。脉搏处纹着一枚小小的印章:“是的我很厉害。只要你把沉生咒交给我,我就做你的搭档。”厉野满意地收回目光,从随身包里翻出一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却保养得很好,是一本咒术集。“只要我们能活着入学,我就把这个借给你。”
    “那还等什么,立誓吧。”樱珞咬破手指,两人染血的手指勾在一起。厉野喃喃念着咒,一束光从指缝中释放华丽的光彩,化成两道刻印,落在两人的锁骨处。“四芒星诶!看来我们的默契还不错。”刻印是两个人成为搭档的标志,六芒星默契度最高,如果刻印是圆,那还是赶紧解除关系的好。
    雪崩停止后,夕阳已逐渐西沉,劫后余生的只有不到一百人,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厉野望着远处辉煌的学校,脸上仍然是温和的笑,却冷了眉眼。樱珞站在他身边,脸上满是虚伪的天真烂漫。
    学校的看门人是个老年人,他慈祥地拉开沉重复古地铁门,像是招呼一群犯人入狱:“欢迎你们,不怕死的小鬼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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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下山后的冰堡笼罩这清冷的静谧。冰堡的主人君祀赤脚坐在书房的落地窗边凝望着苍茫单调的雪山。璃珠站在门口,不敢打扰。
    “怎么样了?”君祀的膝头卧着一只黑猫,漫不经心地问,眼神却没有游移半分。
    “放出的绛虎成功捕回。”璃珠平静地汇报,省略了个中许多艰难。当她找到雪地里饿得眼睛发红的绛虎时,纵然是一流的驯兽师,也差点被当成晚餐解决。“抵达学院87人,从炎堡抵达72人,共计159人,死亡人数共计253人,其他已全部遣送回家。”璃珠顿了顿,“主人,现在是开学仪式,您不去?”其实自璃珠进入冰堡工作70年,主人参加入学仪式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她只不过是象征性地问一句。
    君祀沉默半晌:“璃珠,我今天多大了?”
    璃珠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但她还是认真地回答:“刚好123岁零四个月。”璃珠回答。主人偶尔也会问这个问题,每次听完答案都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璃珠知道她在叹什么,只要一天不从守护者这个位子上退下来,她就一天不能与爱人厮守终老,奈何这一届守护者的任期超乎以往地长,甚至前一任是被直接打断然后匆匆忙忙替补上去的。却听君祀冷笑一声收回目光,“120岁,就已如此了么?造化弄人啊。”她的话锋一转,像是刚刚从冥想状态中惊醒:“不得了,今年的入学人数是去年的两倍不止么,璃珠,我想去看看。”
    君祀到达大礼堂时典礼才刚刚开始,新生都洗去了一脸尘土,仔细一看,竟个个都有几分姿色。君祀在教师席上坐下,一旁炎堡的守护者司瞳对她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君祀微微颔首作为回应。一旁热情的历史老师Nina惊叹着君祀的到来。这位性格孤僻的守护者十年来第一次出现在典礼上,引起了一阵小骚动。君祀依旧置若罔闻,盯着面前一整套银质餐具。
    红临帝国建立千年,且曳城便千年屹立不倒,它是几乎比首都米利奈尔还重要的存在,守护着国家的最中心。城池的中心是且曳学院。虽然也曾有过战火纷飞,岌岌可危的时候,且曳都不负众望挺过来了,至今繁荣昌盛。每个冰、炎堡的守护者,都是从个贵族中挑选出的佼佼者,耐得了烈焰冰霜的侵蚀和几十年如一日的漫长岁月。
    千年沉淀下来的且曳学院教学制度却改变不大,基本学科只有五门:语言学、数学、生物化学、格斗学、咒术学,最后两项还是选修课,此外还有一些小学课,仅供玩乐。还有教规,也从原来单一的禁止种族歧视,增加至不准杀人不准贩毒等等十条,其中用语可待琢磨。似乎只是提醒一些学生别太嚣张,并没有过多严格规定。
    “对了,君祀教授,”司瞳突然转向君祀,“我想再要一株凝辉草行吗?”
    凝辉草是百年的蝶萝开花结果后的珍贵药材,数量比蝶萝还要稀少。君祀淡淡的盯着面前的食物。拒绝:“我这里只有未长成品,剧毒,就不用来危害他人了,拜托您以后省着点用。”她毫不留情地讽刺着,司瞳却不以为意,只是笑了几句,再客套不过。
    ——“你笑什么?”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怒自威,厉声喝道,眼神直逼阶下英姿飒爽,面色俏丽的女子。
    ——“我笑什么?”她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直视帝王地双眸,冷哼一声:“我笑小女不自量力,竟还期望陛下回心转意!我笑君王在上,昏庸无为愚妄浅薄,听信谗言残害众生!我笑苍生何罪之有,竟要遭受如此生灵涂炭啊!”
    君祀在梦中惊醒,又是一身冷汗。同样一个梦,还以为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君祀打开窗,让漫天飞雪冻醒她的神志。梦中那个女子她认识,应该就是百年前传奇一般地人物,沧帝地妻子,蔺后。当年沧帝昏庸,贪图享乐,恰巧北方地震,他却连管都不想管。是蔺后将沧帝骂醒,可以称得上是挽救了整个红临帝国。
    “胧真族蔺后,生于胧真大漠以北,卒于胧真大漠以北,享年二十四岁。蔺后聪慧过人,勤于政务,夫妻和睦,佐沧帝以平溟流族大乱,卒于溟流乱党之箭中。帝甚哀之,行胧真族最高祭礼。凰火焚其躯体,尘星耀其魂魄,葬于故土,遇轮回而转生……”——《红临录-巾帼传》
    书中只寥寥几百字,记述了一代天后的一生。她在所爱的大漠出生,不甘忍受每年百姓繁重的税务和灾后荒芜的绝望,为民请命,却深得沧帝赏识。几年后,溟流族内出现叛军,企图谋逆,族长被叛军射杀。蔺后前去镇压时,寡不敌众,被乱箭射死于大漠尽头的某条江边。镇压成功后,沧帝遵循于蔺后的诺言,没有迁怒于溟流族无辜族人,只处死了乱臣贼子,以祭奠死去的爱妻。
    而被大祭司称为蔺后转世的君祀,也莫名其妙担当了守护者的重任。虽然无论长相还是性格,她与蔺后都毫无相似之处。
    归弥雪山终年积雪,季节感并不明显。君祀一个人走上天台,那是她喜欢呆的地方。她带上来的热茶不到半分钟就凉透了,开始结冰。君祀不去管它。从这里可以看到半个且曳城。北边是高楼林立,繁华喧嚣的都市,南边是辽阔无垠,宁静安详的原野。一株蝶萝不知何时爬上来,缠住君祀的右脚踝,一直爬到膝盖上。君祀玩弄着藤蔓上新开的一朵粉色的花,眼神在远方火一般的地方流连。不一会儿蝶萝就绕上她的脖颈,停止向上。它静静地盘曲在君祀颈间,像一条翠绿的颈链,随时都可以要她的命,与素净的雪山格格不入。而君祀只是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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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学校生活的话,“艰辛”这词还是比较恰当的。从宣布入学的那一刻起,明里暗里,校内涌起千百条汹涌的暗流,随时可能溺死。单单是繁重的学习功课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且曳学院的一年级是学业最重的阶段,樱珞无数次从学长学姐的眼中看见了深深的同情和哀悼。不过一个月,樱珞的体重就噌噌往下掉,人显得越发单薄了。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月过去了,月考就要到了。
    所谓月考,笔试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分值,题量小难度中等,令人望而却步的则是次日的实地检测。由校内老师花费一整天的精气神凝结出来的幻想世界内,学生要在此完成规定的任务——24小时之内不死。在实地检测中死亡,最多也就是在现实中昏迷两三天然后成绩记不及格。每个年级都有规定场景,简单点的就以现实世界为基础,要是老师存心刁难,(比如某次三年级的考试,所有学生在外太空无数太空垃圾和陨石之间承受了不下十次爆炸)那场景就千奇百怪直至所有学生的世界观全部崩塌。
    新生推开幻想世界的大门时,就被气势恢宏的景象惊呆了,高耸入云的钟塔和深色的教堂携带强烈的压迫感逼仄而来,教堂顶端巨大的镀银十字架在云端若隐若现。大门缓缓闭合,残留死一般的寂静。厉野抬头望向钟塔,墨色的天空中飘荡着一片片颜色更加浓重的……乌云吗?四下无风,乌云会移动这么快的吗?
    “快散开!是蚀骨鸦!”人群里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一大片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加速移动,脱离夜色的掩护。哗啦啦地占据了所有人的眼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将夜晚的宁静彻底打碎。蚀骨鸦锋利的爪子勒进了一个女生的头皮,鲜血淋满她的脸。人群做鸟兽散,没有人理睬她。樱珞当机立断拉着厉野往教堂里面跑。只稍稍一犹豫就会被撕裂头皮。樱珞驾轻就熟地推开教堂的大门,心想这次考试真是爆人品(主角光环XD)。偌大的教堂空无一人,尽头的玻璃窗是琉璃绘制的圣母玛利亚像,满怀悲悯和慈爱的神情张开双臂,垂下眼帘。四根大理石圆柱连到塔尖。樱珞放慢了脚步,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这里是哪里?”厉野终于发问。
    “幻想世界啊,显而易见。”樱珞勾起嘴角,打量着深红色木雕楼梯两侧的雕塑,摩西,诺亚……他们怀揣着对人类的同情和对神的尊敬,以及对自身的,绝望。她没有等厉野再次发问就认真地解答疑问:“也是欧洲北部的某一间教堂,十九世纪中叶,一位富商集资修建。然而奠基落成典礼的前一天,富商却死在圣母玛利亚像面前,死相狰狞,血流了满地。初步认定是自杀,用玻璃划破了脖子上的大动脉,戳穿了喉管,而且没有反抗挣扎的痕迹,只是表情太过可怕,又实在不像是自杀。后来事情不了了之,也没见富商的亲人什么来接管,教堂连名字都没有。人们管它叫‘SOUNDLESSCHURCH’,无声教堂。因为这里实在是太静了,周围全部采用吸音隔音装置,在教堂里大喊一声都很茫远。现在作为国有财产,会有很多游人参观,但是没有人来做礼拜,它是不祥的——来这里留宿的流浪者大多数都有去无回。所以晚上的教堂,非常恐怖。”樱珞结束了洋洋洒洒的解说。在这期间,两座认不出是谁的雕像忽然动起来,大理石雕咔嚓咔嚓响,追着他们满教堂跑。樱珞也没停下嘴,更不在乎厉野有没有听的心思。她的蝶萝面对这些死气沉沉的大家伙只能当鞭子用。两人很快被逼到墙角。正当一只大理石的手臂逼近时,厉野一声低喝:“……尘埃落定——裂!”整座雕塑都不动了,从顶端渗出细小的裂痕,仿佛是从雕塑的内部崩裂,顷刻之间,轰然倒地,两人面前扬起大片尘埃。紧接而来的石雕也一个接一个倒下。厉野拍拍身上的灰尘,靠在墙上喘了口气。对一个经验尚且不足的少年来说,这样大规模强烈的咒语并不是他能够一气呵成毫不费力完成的。“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天还没亮吧。”
    面前的雕塑一瞬间重新聚集起来,向刚进来的几名学生移动。樱珞恍惚地撩起长发,自然地进入回忆模式,抬头望着直达顶端的柱子,“每每我离家出走的时候,这里是唯一收留我的地方。而且若不是这座教堂,我现在大约也不会变成这样……”樱珞的双眸黯淡了一瞬,又立刻恢复了神采,厉野看在眼里,也懒得多想。“它分明就是一头面丑心善的怪兽。那些流浪汉们自以为厉害,总想去接触他们不能接触的事物。”樱珞指向楼梯口后方的一道暗门,那是两个人方才为了躲避石像跑下去的地方。她停顿了五秒钟,地下传来两声惨叫,又不免扬起一阵尘埃。引得一小群蚀骨鸦飞进教堂内。两人同时隐藏了气息,他们可不想被当成活靶子。“我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可能是巨蜘蛛僵尸半兽人之类令我感到恶心而且现在的我还无法战胜的生物。别这样看着我!”樱珞感受到厉野略带愤怒的视线,“妄然帮忙只会搭上自己的性命而一事无成,况且不过是昏迷两天,没什么大碍的。你那么有正义感,自己下去救一个看看!”樱珞说着挥动蝶萝,击落一只贸然接近的蚀骨鸦。厉野自知理亏,跳过了这个话题,“照你这么说,这座教堂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嗯……这座教堂里的东西确实是没什么可怕的,楼上还有一些障碍,凭我们应该可以轻松取胜。”
    “什么意思?”
    看着捕捉到了她的关键信息却依旧茫然的厉野,樱珞平静地解释道:“这座用幻术凝结的教堂本身,就是最危险的存在。”
    话音未落,地面开始轻微的颤抖,仿佛沉睡许久的魔兽张开惺忪的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咔嚓”一声,地面中央开始塌陷,楼梯与楼层之间断裂了,地下隐隐有红光闪现丝丝缕缕的白雾从裂缝中渗出。裹挟着巨大的热量。又是一声巨响,一截楼梯自动引爆,一段尖锐的木屑擦着樱珞的耳畔飞过,她的脸上留下一点殷红。脚边不远处一只断臂滚过。四根柱子缓慢地顶着天花板不断升高。樱珞袖中的蝶萝拧成两股股粗绳,一股撞击三楼的墙壁,牢牢地陷入墙壁之中。另一股缠住一根柱子。两人抓住蝶萝,悬在半空中。地面彻底塌陷,热浪喷薄而出。地下五十米,岩浆池。
    “你可真重啊。”樱珞勉强挤出心情调侃。
    “过奖。”厉野点头致谢。两人同时越上二楼的栏杆,借力又登上三楼。此时二楼的外部走廊已经在热浪的席卷下彻底碎裂,连三楼都摇摇欲坠的样子。
    “靠,这人品也太差了吧!”樱珞看着三楼走廊上一只接一只蓄势待发的巨蜘蛛,自称好修养的她也爆了粗口,胃里一阵翻腾,“这种东西连我的蝶萝都瞧不上。厉野,靠你了!”
    理解樱珞的意思,厉野深深地白了她一眼,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不跟她一般见识,扯开外套的双排扣,从内侧口袋里变魔术似的抽出两把长刀:“也好,就让你见识见识善用冷兵器的溟流族人的厉害。”樱珞嘴角挑起意思嗜血的笑:“那好,我们比比谁能先到楼顶。”说话间已经冲进巨蜘蛛阵里,肆意甩开蝶萝。厉野含糊一声“乐意奉陪”,手起刀落砍死两只吐着银丝的巨蜘蛛。它们的死相确实不堪入目,可惜了这两把刀。这厢,他已经落后了樱珞一大截。她一甩蝶萝,大部分蜘蛛就被她甩到身后。这群受了伤更加愤怒的生物就瞄准了无辜的厉野。
    “我要杀了你!”厉野颇为无奈地乱吼,奈何樱珞已经拐过一个弯,不见踪影。
    “啊呀,你怎么搞的,这么狼狈。”樱珞故作吃惊,脸上却隐藏不住笑意盈盈。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把一堆烂摊子都扔给我又何至于!”厉野不满地说,两把刀上血肉连成片,血脂成串滴落在地板上。
    “啊呀别这样说嘛,好歹我还冲在前面提醒你接下来会遇到什么障碍嘛,再说了,那两只蜂后还不是我解决的。”樱珞咯咯笑起来,分明是一派无邪的样子。蜂后是蜂群里最棘手的存在,这个厉野不是不知道,但是群龙无首的蜂群们也都转过头来攻击他了呀,这种一对一群的战役他还是很吃亏的嘛。有这么不负责任的搭档嘛?当初莫非真的是自己看走了眼?厉野默默质疑着,嘴上却转移了话题,“那所谓的‘好东西’是什么?你应该已经找到了吧。”
    在进入新世界之前,老师提醒过他们,最顶楼有好东西,拿到手可以加分,虽然只不过是一次月考,没人相信真的是什么宝物。樱珞一抬手,丢过去一个蓝色的丝绒方盒,里面是一块看似普通的猫眼石,实则用在恰当的地方,也是颇有效果的。厉野把猫眼石收进衣袋里,等着樱珞的下文。
    樱珞懒洋洋地倚着栏杆,这里是九楼,接近教堂的最顶端,十楼是一个封闭空间,就是在现实生活中也没有人进去过,所以九楼就是这次月考的终点了。地下赤红的光芒一直照射到九楼,炙热的气息却无法波及至此。樱珞笑了笑,道出了她所知的一切情报:“最先到达顶点的是几个翼族的学生,虽然蚀骨鸦很针对他们,但是大体上也无法造成什么影响。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我们算是来的很快了,大部分学生都在突破楼层了。猫眼石总共有只有五十颗,每人只能拿一颗,因为有搭档所以我才一下子拿了两颗,但是参加考试的一共159人,说不定为了加分还会有不少争斗呢。”樱珞一副看热闹的神情。说话期间,又有一人血淋淋地走上台阶。樱珞向她友好地一笑,往身后空旷地走廊一指,示意那是终点地方向。整座教堂地运动仍然在持续,四根柱子地旋转和移动速度越来越快,楼层与楼层,台阶与台阶之间也在不停地连接又断开,只有九楼安然无恙。
    “那我们现在只要等时间到了被传送出去就好了?”厉野舒了一口气,轻松不少。
    樱珞认真地点头,眼神望向一边一扇不起眼的门,最终落在他杀红的双眼,神色又是温柔淡定的模样,“是呢,这里的房间密封性很好的,只要加上咒语就没人能来打扰。我们进去歇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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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嘛,以后想一直呆在樱花树洞里,这样的话,就没什么残忍的事了吧。”樱花林里樱花落,幼年的君祀已是白衣裹身,身旁的人看着她,眉眼里清澈见底的温柔。
    “为什么是樱花呢?”曾经有人这样问。
    “因为我喜欢樱花。”早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梦魇,还是一百年前青涩天真的喜爱?岁月蹉跎,她在这所学校里,一百多年了。
    “樱花树干很细的。”“那我也变小好了。”君祀伶牙俐齿。
    “那我会找不到你的。”到底是谁,宠溺如此,满眼温和的笑意,声音也那样熟悉。
    “没关系,我会来找你的。”君祀也笑了握住来人的手,“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叫她阿祀,她却执意叫他的全名,司瞳。
    他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从不厌烦“阿祀,你还好吗?”“阿祀,我想你。”“阿祀,对不起。”“阿祀,再见。”“阿祀……”像是在念一首情诗,亲切温柔。
    她却很少叫他的名字,“别再叫我阿祀了,我是冰堡堡主,且曳学院的守护者,胧真族,君祀。”那两个字,司瞳,像极了含在口中的钻石,只想隐藏起来,保护好。
    君祀醒来时天已微亮,一条短信发到她的手机上,是校长邀请她参加圣诞舞会。君祀的目光落在最后务必到场后特地用红字打出的惊叹号,哭笑不得。校长热衷于庆祝各种节日,每一次都让她务必到场,可是这次多了个惊叹号……难道不去会扣工资?君祀颇为无奈地叹气,只一个晚上而已,不会有问题。
    傍晚,君祀打点好城堡里的一切,加强警戒。离开城堡。就算是舞会,她也懒得换礼服,就是最平常的装束,白衣白裤和白色的马钉长靴,长发梳齐了随它自由晃动。
    且曳学院也被华丽地装饰过,地面上积了一层雪,被踩的不成样子,结了薄冰。大冬天的,也只有炎堡的火山口能热的像蒸笼,当然司瞳好像完全不觉得热。无处不在的泠心镜也挂上铃铛反射凌厉的光芒。周围的学生们穿着五颜六色的礼服,对一席白衣严严实实遮住全身的君祀行注目礼,这些人,君祀一个都不认识。她步入礼堂,要了一杯红酒,坐下,眼神放着空。
    “啊呀君祀教授。”司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了她的视线,调侃道:“没想到你也会来,早知道我应该再穿的帅气一点才好。”
    “您多虑了。”君祀仰视他,一脸无可奈何,“这是校长的命令,我怕被扣工资呢。”
    司瞳笑笑,在她身边坐下,君祀不易察觉地皱了眉,她早已不习惯他人近身。可是司瞳完全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咧开嘴笑的明媚,“那既然来了,做我的舞伴可好?”
    “不要。”君祀特别干脆地拒绝,不留一点情面。
    大概是从没有想过会被这么直接拒绝,司瞳愣怔片刻,重又开口,语气里夹杂着有些无赖地央求:“答应我吧,呐,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要和其他不喜欢的女人跳舞阿……阿祀……”
    “我说过不要再叫我阿祀了。”君祀脱口而出,又似乎觉得语气太过强硬,闭上嘴迫使自己镇静下来。司瞳脸上毫不掩饰着真诚和期待。君祀狠狠瞪了他一眼,终于点了头,乖乖地被他牵走了。
    礼堂中央校长和一群老师聊的甚欢,他看见司瞳和君祀,热情地招招手就把所有教师的目光吸引到他们身上。“真是稀客啊,欢迎光临圣诞舞会。君祀教授,好久不见,怎么也不常出来走动走动。你看,我都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校长客套地寒暄着。
    “一百多年,虚度光阴而已。”君祀淡淡地交际,礼貌而周全。不过几句话地功夫,第一首舞曲已经响起,华尔兹。司瞳领她步入舞池。她从前学过跳舞,回忆起来也不难,只是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君祀懒洋洋地跟着司瞳的脚步,移动,转圈,标准又高难度的舞步引起一阵喝彩。一曲毕,相安无事。君祀放开司瞳的手,又去端了一杯红酒。司瞳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不如说他也挺喜欢这样的君祀。
    忽然大厅的某个角落发出一声短暂的嘶鸣,泠心镜发光了。礼堂里吵吵闹闹的没有几个人注意。两人交换了眼色,司瞳走近那面泠心镜,镜中是一张有点面熟的脸,是一个听不安分的男生,以前也犯过几次小错,本以为升入三年级会安分一点,没想到变本加厉犯了大忌。转头想找人时,一道黑影已经从他身边窜出,穿过密密的人群。司瞳眯了眼,搜索定位,紧跟着追去。不出十秒就稳稳地站在那个逃跑的男生面前。“哟!”司瞳打了个招呼。男孩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不甘和怨恨,看见君祀优哉游哉地端着酒杯走过来,破罐子破摔,大喝一声又冲向君祀。
    哗啦一声,高脚杯里剩余的红酒尽数泼在男孩的脸上肩上,无一滴浪费,一瞬间冻成冰。司瞳紧随其后捉住他,向君祀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提着那个挣扎不休的男孩走出礼堂。
    “放开我!凭什么你们要管住我们的思想凭什么!这样子和洗脑有什么差别!这种神经质的乌托邦学校!”去炎堡的路上,男孩不停挣扎吵嚷着。
    司瞳冷冷地笑了:“想太多了吧你,我们又没有逼你进学院,是你自己要来的,就要遵守校规。只有你心中有强烈的种族歧视的时候才会被泠心镜探测到。你小子要是真有本事,自己去和校长理论。”
    男孩哑口无言,一路上没有再多讲一句,蹩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礼堂内的学生们并没有被惊动,仍是各玩各的,只有校长向君祀投来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被她直接无视。她重新要了一杯酒,和隔着半个礼堂的历史老师Nina打招呼。学生们花枝招展地笑着唱着舞着,表面上风平浪静,无忧无虑。
    红临帝国早已是凌驾于世界各国,取人所长,补人所短,类似于其他国家,却有有很多不同,然而历史是难以逆转的巨大漩涡,千年的红临帝国虽说经历过多次反反复复的繁荣昌盛和腐朽凋零,但是每一次啊,总要有点什么变化的。他国人民羡慕这里,说红临帝国里有最美的风景最高端的科技和最神奇的人民,哪知如此这般的赞扬背后,堆积着多少未寒的尸首和亘古的荒芜。所有的残忍和丑陋总是要伪善的外表来装饰的。总有人说且曳学院太残忍过,让学生背负了太多,可那大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在且曳学院的庇佑下生活了四年的学生们才有足够的精力和完善的对策面对这样魍魉横行的社会,不至于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家族牺牲品或混迹无果穷困潦倒的失败者一样,死在某个不知明的坟地里,一盒骨灰,一块石碑,整日日晒雨淋,无人问津。
    “你的名字。”司瞳漫不经心地坐下,问面前的男生。
    “西凉。”男生咬着唇,闷闷地说。
    谁念西风独自凉,当时只道是寻常。
    “你是中国人?”
    “混血。”司瞳有些吃惊,有些地方还保留着封建思想,认为无论来自哪一个国家,只有红临帝国的血统是最高贵的,不应该与其他国家融合。好吧,无论事实是什么,他都要公事公办。“那,西凉,对不起了,还有,我觉得混血,其实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司瞳说完,低声念动咒术。乳白色的记忆体一丝一缕从西凉的双目双耳中流出,失散在空气中,再也捕捉不着。西凉摇晃了两下,失去重心。司瞳扶着他,差人送他回家。
    与此同时君祀端着不知道是第几杯酒,望着窗外无尽的黑夜。还有两个小时圣诞夜的钟声就要敲响了。司瞳,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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