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木跟李秦在教室后面站了两节数学课，还被数学老师思想教育了两个课间。
    他很愤怒。李秦很淡定。
    可他没来得及教训该死的秦二，因为刚放学他就接到了老妈的电话。林真被车撞了。司机跑了。
    他等公交去医院，在车上给班主任发短信请假。
    其实就是左腿骨折，他赶到医院的时候都已经打好石膏了。
    可妈妈跟姐脸上的表情却近乎绝望。
    检查的时候，在林真的右腿发现了肿瘤。良性的，现在发现也算是早，本来应该是一个挺简单的手术。可偏偏长的位置实在是少见。
    他听不懂那么多医学理论术语，穿白大褂的人跟他解释完了，他就听懂了一个意思——林真需要立即手术，再拖下去右腿就废了。这个手术很难做，需要请专家，需要钱。
    医生是个挺亲切的中年人，看出他们条件不好，无奈地劝，“仁星医院的肖远是业界有名的专家，只是……有些难请。或者就截肢吧，不会太贵，以后可以安假肢。”
    他去病房，看见林真缩在白色的被子里睡觉，小小的身子因打着石膏很不自然，眉头不明显的皱着。
    他才十二岁，还这么小，他怎么能失去一条腿？
    他是他的弟弟，他对不起他。
    林木坐在旁边，把脸埋到掌心里。
    当初要不是他……林真本应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二叔跟二婶也不会……
    黑暗浓稠到令人窒息，他拼命忍着不去抽泣。
    ……
    “哥。”床上的小小少年醒了，拉拉他的袖子，“我没事儿，妈说就是骨折，一个月就好了。”
    “嗯，哥知道，就是怕你小子疼。”他吸了口气，拿开手，面色如常。
    “我都不怕。”林真咧嘴笑。
    “书包都脏了，”他拿过放在柜上的林真书包，“课都学完了么。”
    “还没呢，我自学也没事。对了，”林真忽然想起什么，把书包拿了过去，从铅笔盒里掏出
    一张卡片递给他，“今天有一个戴墨镜的叔叔给我的，让我给你，他说他跟你是朋友，还说问妈妈跟姐姐好，哥他是谁啊？”
    林木死死地盯着手里的卡片。
    陈青则的名片。青则创意广告公司总经理，赫赫有名的军人世家陈家的少爷，陈青则，昨天晚上的陈少。
    “打工的地方认识的朋友。”他笑笑，把名片收好，“你再睡会儿吧，作业以后再说，这回你的假期可长了。我去看看老妈她们。”
    林木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手机紧紧地捏在手里。
    笙子。
    他可以给他打电话。
    笙子一定是有背景的，因为他敢在蓝夜的场子跳舞。在蓝夜跳舞，跳得不好不行，跳得好，
    也不一定行。几年下来，他的舞跟笙子已几乎不相上下，跳舞做侍应生轻松，工资却高上许多，但他却不能跳，除非他想卖了。蓝夜舞场那种糜乱沉沦的氛围，劲舞之后汗水性感的气息，酒精的刺激，光色的诱惑……蓝姐的面子护得住乖巧的侍应生，却护不住张扬的舞者，除非，舞者本身的身份足以让所有人忌惮。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拇指缓缓地按了下去，又迅速地按了第二下，挂断。
    “阿笙”，他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
    他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除了蓝夜，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他有什么朋友？他家里是干什么的？他晚上以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是什么人？会去哪儿？……离开蓝夜，他们就是陌生人。见面的第一个晚上互相输入的号码，一次都没有拨通过。
    先不说笙子是不是请得动肖远、能不能跟陈、杜抗衡，他又有什么立场向他求助？
    他捏紧了左手的卡片。
    不过是脱了裤子卖而已，他又少不了什么。若是刚到蓝夜那会儿家里撑不下去，他怕是一开始就选了蔷薇制服了。
    他拼出那行数字，编辑短信。
    “陈少，我是阿木。”
    他对不起林真，对不起林婷，对不起妈妈。
    他们因他失去了父母；她因他失去了丈夫。因为他。
    手机亮了，他打开短信，“晚上早点去上班。”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慢慢往回走。
    车祸是陈青则指使的。
    那些话是威胁。
    想上他的不是杜总么？
    这车祸反倒不知是福是祸了，虽是‘祸’，却让他及时发现了非治不可的病，又给他提供了
    途径，虽然这途径那么……不堪。
    可是他逃不掉，就算林真没有肿瘤，他也逃不掉的，“问妈妈跟姐姐好”呢……真是卑鄙的手段。
    如今却恰恰给了他希望。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