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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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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芪性温,研磨后温水煮沸服下即可,平日里切记常开窗开门,内屋通风……”
    “晴凉药师!晴凉药师!那位‘黄’少爷又来了,正在西房里候着呢,您——不去看看~?”黑色头发的少女抬手叩叩门,语带调笑的问道。
    只见屋内正写着方子的人略微顿了顿笔,玫瑰色的眼眸波光流转,像是没注意到什么似的复又续了下去,只是低声道“说了多少遍,进问诊房前得先敲门……你再让他等等,就说我正忙便是了。”
    少女应了声,一个闪身便从偏门离去。客座上的老者道:“敢问药师,方才那位小娘子可是令妹?果真聪明伶俐,名不虚传啊。”
    被唤作“晴凉药师”的女子点了点头,颇有些无奈的答道“正是家妹,实属在下管教无方,家妹往日在外泼皮野惯了,不知是哪里传的聪明伶俐?大爷可别当真才好。”说完便将手上的方子递了出去,嘱咐了几句便将老者送去楼下抓药,这才往西房会客去了。
    “不腐?”刚推开客室虚掩的门,那正在窗前看街市热闹的少年便信步走到她跟前轻唤,晴凉不腐心底暗叹一声道:“您久等了,在下这就去沏茶。”说罢便回身要去茶房,谁知那少年紧紧的跟了上来,只道:“不碍事,我随你一起去。”
    又是这样……不腐不认为少年看不懂自己的回避之意,偏偏每次都这样干脆利落的跟上来,想要独处一会儿都艰难,她总是被少年逼得退无可退,从偶尔的品茶谈心到几乎日日拜访,她也总是没办法拒绝少年的请求。
    茶室内蒸气缭绕,有隐约的茶香浅浅弥漫于其中,不腐走去将铜壶从台上拿下,白衣少年定定的看了一会,再自然不过的走到榻前,盘腿坐了上去。
    不腐听着身后的动静,取了茶具和盛放茶叶的锦盒移到方几上,这才开始沏茶。
    随着热水自壶中滚滚而下,茶香和着水汽袅袅升起,几片茶叶随着水波上下翻飞,最后亭亭地立于表面,不腐将茶杯移到了少年面前,不想抬头却迎上了对方深柔的眸色,她匆匆将头低下,执起茶杯欲饮,却听得对方开口:“不腐……”
    最是听不得少年用这奇怪的语气称呼自己,特别是这世间大多数人都习惯于唤她一声神医或是“晴凉药师”,她只好放下茶应道:“将军近日可好?”
    是了,这位名为祭璃雪的少年约莫二十多岁,却已经是为这座王朝立下大功的定边将军,战绩累累,连不腐初次听说时也吃了一惊,更别说这位将军还是皇室的王爷,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连样貌也甚是英俊,怎么看都该是轻狂风流的年纪,该是上青楼花窑歌一曲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光景,却万万没想到他已是征战沙场的好手。
    祭璃雪没动自己的那杯茶,回道:“都还算过得去,只是近日来越发觉得人心难测了。”
    不腐收起锦盒,坐回榻上道:“愿闻其详。”
    祭璃雪道:“也并非近来之事,自从皇上下旨开设武考之后,府上登门拜访的人便越发多了,连不知什么时候人的亲戚都冒了出来,真是好生奇怪,每年武考一过,又再没人上来,前月奉命追剿山贼,那山下的村里便有一户人家曾到我府上拜访过,当时还说什么祖上有亲缘,却无论如何劝说都不愿带路去山贼的寨子。”
    不腐敛眉品茶,低声道:“这又算得了什么,征逐日甚,人情浮比鱼蛮,人心向来如此,又有什么难测不难测的道理,身在高位,将军该见得多才是。”
    祭璃雪道了句“也是。”便不发一言的看着眼前这人儿,屋外天刚放晴,有日光透过茶室纸糊的窗投了进来,一抹又一抹地染上女子的裙裾,光影交错间竟让人恍惚了思绪,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蓝布衣裳,穿在不腐身上也会带上些谪仙般的气质,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就好像他俩初遇时,晴凉不腐给祭璃雪留下的印象一般挥之不去。
    说起来,祭璃雪遇到晴凉不腐的契机原是一次京城郊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后英雄受伤中毒美人倾力相救的戏码,而在他身上的毒解了七八分自昏睡中悠悠醒转时,望见的便是名发白如雪的女子正熬制解药的场景。那似乎也是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和着空气里细微的尘埃与蒸汽,他看着那名药师转身向他道了声“你醒来了?”
    玫瑰色的透亮眼眸仿佛穿越了千年来到他面前,祭璃雪无比确信他曾经见过这人,却又模糊得想不出样貌,心口一阵阵的紧缩,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此刻言语已成多余。
    自那以后,他便频频光顾这个医馆,每次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看那人整理药材,在一片干枯的草药间忙碌,就算说不上什么话也觉得安心。日子久了,祭璃雪也会想起幼年时奶妈念的那些个才子佳人的故事,想起来这就该是那说书里的“一见倾心”
    不过这次,祭璃雪准备告诉对方一件很重要的事,或者说一个抉择。
    他状若不经意的拨了拨茶杯道:“再过上几日,初七那天我便要奉命去往边疆驻守了。”
    不腐的眼神暗了暗,道:“听闻李将军身患重病,将军这是要去替他的位置?”
    祭璃雪道:“连月来,匈奴频频进犯中原,想必是免不了一场大战,而众兵无将乃是万万不可的。”
    不腐静默片刻,举杯道:“那不腐就以茶代酒,预祝将军凯旋了。”
    说罢,一饮而尽。
    祭璃雪定定的看着她将茶杯放回桌上,低声问道:“这一别不知该是何处年月,不腐可愿意再给祭璃雪看一次病?”
    不腐抬头看了看对方的面色,疑惑道:“敢问,将军有何症状?”
    祭璃雪道:“这病发的奇怪,症状也奇怪,平日里想起不腐的时候,心口便会跳得厉害,忙忙慌慌的来见你的时候,以为能缓上一些,却跳的越发厉害了,好似要将这颗心掏出来才罢休。”
    不腐闻言一怔,低下眸来道:“……这病是有些古怪。”
    祭璃雪仍是不放的继续道:“祭璃雪行将远征,自知抱病出行乃是大罪,故特地来请神医看看——神医可有什么方子能医好这病?”
    这还是少年头次唤不腐为“神医”,声声切切的,好似要她承诺些什么。
    朱唇微动,不腐将面前的茶杯转了又转,舒展开的叶片顺着水波来回游荡,思绪恍惚之间,她低声回道:“还未听说有如此古怪的病症,还请将军容在下想想。”
    帐外细雨终现出将停的姿态,有日光朦胧的从云端洒下,帐内的祭璃雪命令副将到练兵场整顿兵马,再过上一个时辰就该上路了。
    初七已到,她还是没来找他。
    祭璃雪望着帐外被雨露洗涤过的京郊景色,复又想起当初不腐的义妹迦紫说的那番话来。小姑娘确实聪明,不过撞上几次便看出了他对自家姐姐抱的什么心思,她表明了自己不阻拦也不打算帮忙的立场,却又笑脸盈盈说道:“我家姐姐乃是立过誓要医天下人的晴凉神医,可不是那么几句花言巧语就能骗走的哟。”
    他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总有一些东西比在一起要重要,他能看出不腐对自己的情谊,可那情谊的重量又怎么能与“医天下人”的誓言相提并论?那责任与义务的重量实在是儿女情长无法相比的。
    帐外已有人在请将军上马,祭璃雪走出营帐,纵身上马,开始简短且能振奋士气的讲话。
    一切准备就绪,大军踏上了远征之路,空气有些潮湿,但还算温和,远处还有西北干冷的天气在等候着他们,现在的情况算是风和日丽。
    马蹄击在路上的哒哒声逐渐散开来,祭璃雪带领着骑兵走在主力大军的最前面,忽听得先遣队飞马来报:“将军!前路有一女子拦路,说要见您。”
    副将正想喝退那报信人,却见将军神色一变道:“那人什么摸样?”
    “回将军,乃是一名白发玫红色眸的女子,身着一袭——”
    “你前面带路”祭璃雪匆匆的打断了面前人的答话,转身让副将领着大军按常速跟上,回头便策马奔了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不腐看着一身盔甲英气逼人的少年下了马,一边将裙子拽的更紧了些,一边缓步向前走去。
    被细雨润湿的鬓角服帖的靠在耳后,不腐低着头却坚定的说道:“将军前些日子来医馆求方,在下未能于当时开出方子,今日特地来此相告。不腐以为,这世间之病症皆有药可医,将军的病也不例外——不腐愿以自身为药引医治将军的怪病,遂前来……遂前来望能随军远征……”
    话语被面前的影子打断,不腐抬起头来迎上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
    明明是再冷情不过的颜色,如今却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直叫人要溶在里头似的。
    双目交接,那一刻足以凝住了时间。
    一眼万年。
    后来,据说定边大将军远征大胜,可就在要凯旋归来之时失去了踪影,连带着一起失踪的,还有随行的晴凉药师——京城第一名医,当今圣上亲笔题的“妙手回春”匾。
    士兵们寻了好几日都不见两人的踪迹,只好作罢,回朝禀报,皇上也只是摇了摇头让不必在意此事,将原本准备好的赏赐改与了副将。
    一时间京城内风言风语,有好事者去晴凉医馆打探,只听得新上任的药师笑容满面地答道:“我那姐姐不过是寻着她的天下了而已。”
    数千里之外,祭璃雪抬手探上晴凉不腐的前额:“这天会不会有些闷热?不如歇息一会儿吧?”
    不腐还是不想回答祭璃雪的那个问题——“到底是为什么能让你弃了医馆跟我走?”
    恐怕这答案说出来会让少年得意忘形。
    亡命来奔,乃是知君深情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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