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是锦贤妃的生日，元赫特意在风景宜人的莲荣亭为锦贤妃举办了风光的宴会祝贺。刚刚晋封为柳充容的秀嫔因着怀有身孕，便并未前往。虽说如此，莲荣亭内依然是争奇斗艳，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唯恐落了人后去。
    可此次宴会终究是锦贤妃独领风骚，一身苏芳色祥云纹蜀锦宫装便艳压群芳，当真是文彩辉煌，寻常之物不可比拟。我本也无意精心打扮，只是身着杜若色烟锦宫装，安然在位子上欣赏宫中乐舞。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并无其他。
    妃嫔们都一一送上了贺礼，尽是些造型各异的古玩珍品，清歌曼妙间，已是轮到我送出贺礼了。我倒也不慌不忙，轻轻从广袖中拈出一方如意锦帕，正欲奉上，却见锦贤妃笑吟吟地对元赫道：“皇上，臣妾从未见过瑶妃妹妹的才艺，不如让瑶妃妹妹以一曲妙音来给臣妾祝贺，如何？”
    许贵仪听罢含笑道：“是啊，臣妾们都想听瑶妃娘娘高歌一曲，还请皇上成全啊。”
    一缕微风拂过，只见恬贵嫔起身，鬓边碎发被轻轻掠起，更是明艳不可方物：“许贵仪如此说来，瑶妃娘娘还是不得不唱了，但臣妾听闻瑶妃娘娘素来不喜唱歌之事，这可如何是好啊。”
    好啊，这才安生几天，就又来找麻烦，当真是不把我楚婕涵看在眼里，就像楚宫里的那些宫女太监一样令人厌恶。
    我莹莹然起身站定：“恬贵嫔还真是了解本宫呢，居然连本宫不擅高歌之事都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而本宫却不了解恬贵嫔之才艺，当真是本宫有些懒怠了。”
    我的面容上满是和气，讥讽与不屑被伪装的亲切完全覆盖，整个人是那么无懈可击的温柔，却句句冷嘲热讽，恬贵嫔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悻悻然地坐回位子上，不住地喝着闷酒。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忽地洒在我身上，竟是来自一直没有说话的元赫，此刻他的剑眉星眸中满是无法抵挡的锐气，轮廓分明且线条刚毅的俊脸上满是无比霸气的威严，我亦认识到自己刚才有失分寸，刚才还盛气凌人的桃花眼渐渐低垂，轻轻躲开他炙热的眼神。
    此时阮才人却突然起身婉啭道：“贵嫔娘娘和瑶妃娘娘说得如此开心，但却是忘了正事，嫔妾想，如果瑶妃娘娘不能轻歌一曲的话，还是可以挑其他的才艺加以展示，也是可以的。”说罢又柔柔道：“皇上，这样可好？”
    元赫脸上的锐气渐渐消去：“阮才人的提议甚好，但却不知瑶妃是否愿意呢。”
    “阮才人的提议，臣妾也觉得很合理。”我面带笑容道：“臣妾幼时曾学过些琴技，在此便献丑了。但还不知皇上想让臣妾弹奏什么曲子。”
    元赫的唇畔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楚国曾经有一支名动全国的乐曲，名叫《凌波一舞》，听说还是瑶妃的生母所谱。”他的笑意愈发危险起来：“不如瑶妃弹奏那曲《凌波一舞》，如何？”
    我忽地一怔，差点被绊倒在地上。脑海中似乎又浮起了母妃临死时的样子，那抹凄美又不甘的笑容模糊了我的双眼。
    因为这首曲子，她受到皇帝的宠幸；因为这首曲子，她在桃园且曲且歌的风华艳倾楚国；因为这首曲子，她迅速成为楚宫所有嫔妃的嫉恨，甚至在她被诬陷栽赃被判自尽时，她也是轻唱着这首曲子渐渐死亡……
    就是因为这首曲子，我不再歌唱，不再拥有童年，不再拥有一切。母妃走后，我的心里，只剩下恨——恨着这个灭绝人性的宫廷。
    巧兮见况不妙，忙在我耳边劝道：“娘娘，现在我们在锦贤妃的宴会上。”
    我渐渐回过神来，对啊，我现在是瑶妃娘娘，不是那个受人欺凌的公主了。今时已经是不同往日了。双眼渐渐清明，我怡然道：“巧兮，把本宫的琴拿来。”
    元赫见我如此镇定自若，依然笑着，只是眼中多出了一丝爱怜。我只当未觉，轻轻在琴边坐下。
    正欲弹奏时，玫充容忽然道：“说起来，瑶妃娘娘的母妃宜贵人刚入宫时，还只是个小小的宜娘子，正是因为这首《凌波一舞》，才得以有侍寝资格，可惜宜贵人才年方二十，便已逝世……”
    我轻咳一声，视线凌厉地投向玫充容。那玫充容何时见过我如此狠厉？便是一语不发的低下头去了。
    琴声响起，我拨动琴弦，双眸微闭，淙淙乐曲在纤纤素手下流出，恍惚间又似乎回到了楚国百花苑的那片桃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