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过了多久，才能让人如此混沌。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找不到未来或是过往。
    身体好似漂浮在空气里，隔着现实的距离，好似有数不清的光年。
    我眯着眼睛慢慢转动了一圈，视线最终停在我的病床跟前的沙发上。
    沙发上的人缩成一团靠在里面，披着一条浅咖色的毯子，尖尖的脸庞一半是阴影，一半是憔悴的苍白，长长的黑发滑落脸侧。
    “早。”
    我打开喉咙，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却仍旧冲击着我的耳朵，陌生到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双眼睁开，愣愣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干涩的唇轻轻勾起，重复道：“早。”
    她的眼眶一瞬间红了起来，双眸里满是疲惫的血丝和迷蒙的雾水，她抬手慢慢扯开毯子，缓步走到了我的面前。纤细的手指有些颤抖地停在我的脸庞，想放又放不下。
    我尝试着抬起胳膊，却发现左臂完全动不了，低头看看，已经打上了厚厚的石膏。目光顺着打量过去，浅蓝色的病服在胸膛处微微有些鼓胀，我朝打开的领口里看了看，全是缠绕着的绷带。
    我抬起头朝她憔悴狼狈的脸庞笑笑，抬起右手抓住了她的手，放到了我的脸上。
    温热熟悉的触感让我闭上了眼睛。
    “妈。”我喃喃道“妈妈。”
    身前的人哽咽起来，她哑声道：“不要动。你的身上都是伤。”
    我摇摇头，刚要松开手，整只手就又被她拉住，还没等睁开眼睛，整个上身就被她拉过跌在她的怀里。
    “疼。”我勉力抬起右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轻笑道：“你怎么这样。”
    “整整四天了。”她的声音里是呜咽的脆弱：“你让我抱抱你。我好想抱抱你。”
    “对不起。我做了梦。”我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梦醒了，我就醒了。”
    “是我不好。”她松开我，满脸是泪，看着我道：“你怪不怪我。”
    我笑了，轻轻摇了摇头：“说什么呢。”
    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我抬起头，看到来人怔怔看着我，愣在了原地。
    我妈也顺着我的目光转过了身。
    刘宽一身白衣，站在病房门口，瘦削的脸庞显得双眼有些空洞，眼眶是浅浅的青色，苍白的唇紧抿。
    他的手握住门框，又松开，慢慢走了过来。
    “早。”他看着我，轻轻开口，浅黑的眸掠过不可置信的光芒后是冰凉的颓意。就像冬日摔落在冰面上的纸袋，冰冷的沾黏在地面的绝望。
    我缓缓靠在床板的靠垫上，看着他高耸的瘦的有些脆弱的锁骨，心里平平淡淡，毫无波澜。过了好久，才轻声说：“我梦到你了。”
    “不奇怪。”他走到我面前，薄唇缓缓绽出一抹哀伤的笑：“我这几天，没有一天不梦到你。”
    我们两个对视着，正午刺眼的眼光下，静静注视着彼此，一时间都没有说出任何话。
    过了好一会。
    我妈站起身来，拉开了他，“你可以走了。”
    刘宽依旧站在那里看着我，没有说话。
    “现在在这里，有什么用。”我妈淡淡开口道：“所有的残忍，所有的事情发生以后的终于明白。不会觉得可笑么。”
    “阿姨。”刘宽转过身，反手轻轻握住她的胳膊。
    “林若不如你们聪明，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只知道自尊心和友情这两种东西，有的时候，她可以不要自尊心，只要你们。甚至，她可以为了你们去死。”我妈松开他的手，深吸了口气道：“但是她的命是我给的。她没有资格死。你们想要她的命，也得先让我死。”
    “我没有想要伤害她。真的。”刘宽怔怔垂下手，摇头道：“四年零七十三天，我一天，都没有。”
    “你可能的确没有那么想过。但是你和她在一起，对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她走到我面前，给我拉了拉被子，又转回身去。
    “所以，不要觉得自己很伟大。觉得流过几次血，保护过几次别人就很伟大。也不要觉得自己背负了很多，觉得友谊出生入死地久天长。你才活了几年。你见过真正的命运么，你知道什么叫做保护么。”我妈坐到沙发上，看着他“真正的保护，不是拆碎她的心又想补起来，不是让她像个破碎的娃娃一样躺在这里。真正的命运，也容不得你后悔，给不了你机会。”
    “阿姨。你这么说我。”刘宽转过身面对着着她，声音有些飘渺：“你又保护好她了么。”
    “你没有保护好她，是因为你不够资格做她的朋友。”我妈翘起了二郎腿，精致的唇角攒出一抹薄笑，细长的手握住了扶手“我保护不好她，是因为碰上了你这样的绊脚石。”
    刘宽整个人一震，愣在了那里。
    他的修长双手垂在身体两侧，黑发上是浅浅的光晕，苍白的脖颈，瘦弱的背影，仿佛要摔倒一般的脆弱。
    病房的门突然自外向内推开。
    我抬起了头。
    张弦微微垂着头缓步走了进了。
    他穿着深黑的外套，浅灰色的运动裤，戴了一个灰白色的针织帽子，细碎的刘海散落下来。骨节分明的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
    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也抬起了头。
    看到我的那一刻。他停在了原地。手一松，购物袋摔在了地上。在寂静的病房里传来重重的回响。
    他长眉微微抬起，浓黑双眸是明显一震的闪烁。淡色的唇微微张开。
    好似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