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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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昏迷了。
不是昏睡,是昏迷。很浅的昏迷,因为趴在病床上加上重感冒下的鼻腔,我的呼吸完全不顺畅,后背包扎的时候就痛的难以控制,现在仍旧刺痛。
所以,我还有一点意识,只是不足以支撑我清醒过来。
直到清晨微弱的光打在我的脸颊,还有门外匆匆忙忙的交谈和脚步声轻轻传入我的耳朵。
我的心里才一惊,接着睁开了眼睛。
缓缓地反转身体又坐起来,头还有些晕,我愣愣看着病房白的墙壁,心里就突然有了决定。
成长跟年龄,并没有任何关系,只在于你有没有经历过彻骨的疼痛。
哪怕只是在一夜之间,总有一个经历会改变你的世界,不顾你的意愿。当你睁开眼睛面对新的一天,你就会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一直以为,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就是我所有的蜕变。可是直到今天。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病房里,背上是新鲜的伤口,心脏是从未有过的麻木,我才明白,被所有人抛弃的我,独自有了一个新的世界。
一个我不得不接受,不得不支撑的世界。
我注视着墙壁,直到视线不再虚晃。慢慢从床上爬了下来。披上外套就走出了病房。
紧接着走出医院。打车回到了学校。
已经七点半了,学校有些熙攘,我躲避着周围探寻的目光,拉紧自己的外套,来到教室,拿出班里的总结,径直来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这几天做的代理班长,你自己评价,怎么样?”他扶了扶厚厚的眼睛,看着总结。
我还没有回话,他就又开口道:“你作为一个班长,知道带头作用是什么吗。”
我看着他轻声道:“对不起,老师。是我没做好。”
“你知道最近有多少同学说你不负责任吗。讲话从来不看人,开会的时候态度也很勉强。昨天还和舍友打假。”他放下稿纸,严厉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看着我:“你不要觉得,你的爸爸每年都提供更给学校赞助,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看着他那张呆板苍白的国字脸,哑声道:“老师,我来就是因为我不想当代理班长了。”
他愣了愣说:“是不用,中午张弦就回来了。”
“其实老师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找我。”我看着他,低声道“你也不曾问过我的意愿。”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和他说话,苍白的脸上有淡淡的红光,一双绿豆眼透过镜片闪着难以置信的精光,没过多久,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颤抖着噼里啪啦摁了几个键扔给了我。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就皱起了眉。
“老师,我说客气点叫你一声老师,不客气那你就是个打工的,工作不想要了告诉我,我帮你。别不好意思。”
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件人是林长安没错。
“我虽然只是个老师。”我老师颤抖道,很显然是在努力平复自己激动是情绪,“但是也容不得你们有钱人这么对我撒野。”
怎么回事这是,我看着他,刚要说话,他就又开口道:“你爸说他忙抽不出时间,你叫你妈来一趟,我倒要问问她有没有尽到家长的职责。让你这么没有教养。”
去你妈的,我妈轮得到你教。
我没有回话接着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刚一出门就撞上了一个人。
额头一阵疼。虚弱的身体整个向后倒去。
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住我的肩膀,顺势把我的姿势拉正“疼不疼。”
清亮润和的声音和熟悉的触感让我怔住了,过来好一会,我抬起了头。
瘦削白皙的脸庞,眉眼之间的距离很近,只隔着一层深深的眼窝,浓黑双眸投射出淡淡的责怪和温柔,让过于标志的鼻梁和淡色的唇有了浅浅的生气。
我僵在他的双手之中,直愣愣的毫不避讳看着他。
“很疼么?”他精致的长眉皱起,低头认真看着我“怎么不说话?”
我摇摇头,松开他的手转过身低声道:“没什么。”
“那就好。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休息了。”他松开我,浅笑着说:“我会让老师给你加学分的。”
我刚要走就停在了那里。
“什么?”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明年就学业水平考试了,学分高了会有帮助的。”他浅浅温温的身后传来“我可以把我的都加给你。”
他侧身准备离开,我站在那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膨胀。我有些颤抖的开口道:“我这几天,做了很多事情。”
“嗯。”他停住了,茸茸睫毛下黑白分明中渗透出完美的理解,声音里有包容的意味“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打断他,哑声道“你忙吧。”
然后我转过了身。心里巨大的失落几乎抽走了身体里所有的空气,只剩下丰沛的水分,毫不留情地冲荡着我的双眼。
走廊里全是好奇的目光和八卦的嘴脸,我低下了头向前走。
这些话,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口。怎么做到的,这么若无其事的笑容,这么锋利的残忍。
“等等。”我的胳膊蓦地被拉住,我没有转身,就听他淡淡道“我的想法,你又知道吗。”
我摇头,失神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他拉住我的手突然用力,在一众人的目光下直接一个转身让我踉跄的跟着他走了。
他蓝色棉质衬衣散发着淡淡的冷香,就像他并不温暖的掌心,淡漠高挑的身形,一样让人不可理解,不可触碰。
“去哪?”我的手腕一阵生疼“你要……”
话音未落,他就加快脚步,掏出钥匙,打开了合唱室的门。
我被他带到了里面,他反手把门关上,黑眸一派平静地看着我。
“我不想排练。”我愣愣看着他,声音带着让我痛恨的哽咽:“我不想。”
“你从来都不懂得反抗吗。”他走到我身前,挺拔的身形,淡淡的压迫感,黑发散落在额角,他看着我,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样让人很不舒服。”
到底是怎么了,我看着他,眼角一片滚烫,不是说好了不在意,自己一个人也能支撑的么。为什么还要哭,为什么。我攥紧了手,指甲直直嵌入肉里。
“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他把双手抄进口袋,一副冷漠的样子,黑郁的眸没有任何的波澜,浸染着像是来自于暗夜的寒光“就是看着对方,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你以为就你自己最难受吗?还是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对不起你?”
我低下头,全身几乎都是疼痛难忍,他又冷声道:“你这样不累?还是根本不觉得累,就是想让对方心里更难过,这样的游戏,很有意思吗?”
“还要再说吗么。”我打断他残忍的冷语,终于忍不住吼出声来,眼泪滚落下来:“你回来,就是为了来骂我,羞辱我讽刺我么,这样,你很开心么。”
我缓缓蹲在了地上,泪水顺着脸庞滑进脖颈:“很多话,我一定要说出来,你们才会知道么。我的胳膊,我那么疼,你们只懂得她,却不懂我……我被我妈赶出来的时候,我的手掌流着血排练的时候,我被她们揪着头发打的时候,我躺在地板上疼痛难忍的时候,我也好想,有人能站到我身边,不用为了我……抛弃自己的朋友,只是站在我身边,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泪水浸透了袖子,我缓缓蹲下埋下头呜咽声再也难忍:“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有……别人有的一切,给我十分之一就好,不要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我,我不想这样……你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说你都知道,你怎么能……”
空荡荡的合唱室里,厚重的窗帘,阻挡了所有的日光,一片伤痛的空气里,只有我的哭声,抽泣声在回响。
他没有回话。
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眼泪,我的记忆,我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脆弱,所有那些可怜的期望,在哀伤的呜咽里从肿胀的心脏里喷薄而出,像一抹抹黑色的血液,流淌出了我的胸膛,沉重的晦涩的身体,在无尽的泪水下被冲荡。
我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在哭,我只知道,我需要哭,那样才会觉得好受一点。
孤寂的哭泣声。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在浑身难忍的酸痛里,一个好像是来自遥远地方的声音,轻轻撞击着我的耳膜。
突然间我的胳膊被拉住了。
“终于肯这样了?”好像是蹲在了我的面前,温暖的体温离我很近,薄薄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额头上方。
我抽泣着没有动作。
他也没再动,就着双臂环着我的手臂的姿势,轻声道:“心里好受点了?”
我怔怔地抬起脸来看他。
他深邃的双眼已经不再阴郁和冷漠,转而取代的是满满的柔和,像冬天里那种轻柔的雪花,触碰到手心就要化掉,成为一抹干净澄澈的细水。
“我不知道要怎么让你开口。”他蹲在我的面前,白皙的脸上有浅浅的笑容,声音有些犹豫:“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笨成这样。完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把心里所有的不开心都说出来。那天回来本来想安慰你,到最后却是适得其反。所以这几天,我在医院里想了很久。”
我脸上的泪突然就僵在了那里,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你不用骗我……”我不敢置信地开口道。过了好一会,我的泪又开始落下,滚烫无比,灼烧了我的皮肤,连血液都炽热起来,如果他是在骗我,如果……
他摇摇头打断我,抽出纸巾,修长的手仔仔细细为我擦去脸上的狼狈,他轻声道:“为什么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不肯讲。让我觉得自责,完全没有办法在医院待下去。”
“张弦”我垂下眼睛,压抑住心里强烈的滚烫的波澜,摇头对他道“你可以走了,我好多了,你不用骗我,不用安慰我。”
“没有骗你。”他的手停在我的脸颊:“也不是安慰。我说的每一句,都是辗转难眠自责的夜晚里,想走到你面前说的真心话。”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他。他黑眸柔和,长眉皱起,眉眼之间有浅浅的歉意。
“但是每一次我都不能离开。”他轻声道,“我已经知道了过去所有的事情。我在医院是有目的的。现在,我回来了。以后,我会全部解决掉。”
“肯不肯原谅我。”他的手松开纸巾,修长手指停在我的眼角,随即轻轻扶着我的眼眶“嗯?”我没有回话,感受着眼皮上他温暖的指腹,泪再难流出。他笑了笑,嘴角攒出浅浅的窝,眼睛神秘而迷人。
“是我着急了么。”修长的手最后擦了一下我下巴上的湿润,低声道:“这样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