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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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突如其来的事总是朝着苏翱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就好比云起突然在江德全的引路下走到自己身边,然后一声不吭地蹲下身,挡住苏翱使劲拉下裤腿的手。
苏翱脸腾一下红了,别扭地嘀咕道:“你做什么……”
江德全笑得很微妙,甩出一句:“在下先去给将军打一盆温热水。”接着冲探过头看热闹的裴语挤眉弄眼,见女孩一脸的心领神会,便拉着茶馆的老板闪到一边去。
苏翱一句等等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到布料被唰唰撩高的声音,一低头,云起俊美的脸就一瞬间撞进了他的眼眶里。
一时间,他只觉得连耳根都火辣辣的发烫。
……
而云起却始终摆着一张处变不惊的脸,逼得苏翱不得不伪装出平心静气的样子,貌似心无杂念地扫过云起的脸。
只一眼,就再也离不开。
恐怕那夜之后,苏翱就再没机会这么近的观察云起的脸了。
他一动不动,用眼神描摹着对方秀挺的鼻梁,长而黒浓的睫毛,不算太翘,而是齐刷刷的随着眼帘的动作垂下,在不高的颧骨上洒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阳光初露,整个大地都在雪后的早晨温暖着,云起的鼻尖轻轻触碰着苏翱的伤口,是异常麻痒的感觉。
苏翱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云起充满了暧昧的所谓“望闻问切”,直到对方用食指压过伤口的时候,他才突然回过神来,疼得“嘶”一声,咬紧了牙。
“很疼?”云起微蹙眉道。
“也不是很……比起战场上受的伤……这个……”
“但现在毕竟不是在战场上。”云起的语气严肃起来,手探到衣襟里取出一个绘着青花的小瓶,取出软塞,将药粉一点一点小心撒在苏翱的伤口上。
苏翱很快在受宠若惊中转变为了宠辱不惊,调戏云起的老毛病一时间又犯了,他坏笑着道:“小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了?活像个柔情似水的小媳妇……哎哟!”
一根银针迅速落在血泡上不到一寸的地方,苏翱猝不及防,痛得龇牙咧嘴,好在周围的士兵们有说有笑,也算勉强盖住了他狼嚎的声音。
“小云你干嘛呢……我好不容易夸你一句……啊!”
麻利地扯开纱布,就这药粉将苏翱的一截小腿裹得严严实实。云起的纱布都浸泡过特质的药水,一遇到药粉和被针放出的脓血就化开,疼得直往人心窝里钻。
苏翱不满地嘟囔:“小云你这不是多此一举么,分明刚刚还不是很痛,被你这么一弄……我还骑不骑马了?”
云起头也不抬,冷道:“待会儿你坐我前面,给我导着路便可。”
苏翱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云起面色不变,也不回答苏翱的问题,只拍拍压皱的衣摆站起来,逆着晨光,一动不动立在苏翱面前。
苏大将军习惯性地叹了叹气,云起的性子他是清楚的,说不开心就不开心,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惹着了他,问他还死活不说,若是猜错了后果更不堪设想。
他挤着鼻子认真思考了老半天,确定了云起的确活脱脱是个受气小媳妇的性子。
饮够了茶,一行人不得不在众人的侧目下起程。
一切都背离苏翱的预想发展着,他本料想天不亮便集合赶路,趁着来往官道的行人还不多时,就顺利离开大京城。
若不是恰好碰上了云起,裴语不会迟到,他不会莫名发怒耽搁时间,更不会平白无故地坠马……
苏翱沮丧地想,或许云起真的是他命里的克星。翻身上马的时候,偏偏伤口被云起那诡异的药粉渗得奇痛无比,歪歪扭扭好不容易坐稳,云起才慢悠悠蹬着踏脚贴到自己身后。
男性的体温本就偏高,加上苏翱本就有些单薄的衣物,还有云起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贴近,苏翱只觉得整个背都热烘烘快要烧灼起来。
他颤抖了半天才把缰绳握在手中,还来不及赶着马走,便听云起冷道:“愣着做什么?把缰绳给我,我来。”
苏翱有些不屑:“你?怎么可能?”
他苏翱就是再怎么佩服云起的智谋勇气精湛医术,也不至于忘了他现在是个瞎子这件事。
可云起偏偏就准确的找到了他的手,然后用修长的指节整个攀附住,一点一点把被苏翱冷汗浸湿的缰绳给抠了出来,然后握在自己手中。
苏翱不爽道:“喂,你别拿咱俩的生命开玩笑。”
云起面色不改,也不理会他的抗议,直接道:“下令出发。”
苏翱一时间哭笑不得,他斜着眼认真上下打量了云起一遍,确定他真的又变回了以前那副臭德行,只有丧气地转过头,委屈地咂咂嘴。
“你看我干什么?”云起就像开了天眼,在苏翱回头的一瞬间轻声道。
苏翱话到嘴边又咽下,想了想,耸肩,下达出发的命令。
如果避开人来人往且路途遥远的绕山官道,改走略微有些偏远难行的穿山小路,行程会加快许多,只是苏翱此时的性命被云起掌控着,他犹豫不定,始终下不了走小路的决心。
云起却又偏像知道他心思一样开口:“官道来往众多,冗长无比,我倒知道这里有一条偏僻小道,不出十日,便可到达匈奴边界。”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偏不倚,就是让前面几排的将士们准准确确听了去。
江德全思索片刻,点头:“在下以为云公子所言之路,也不失为一条好路。”
苏翱无奈地翻个白眼,压低声音对云起道:“走那条路可以,你得先把绳子给我。”
云起立刻回上一句:“云倾脚伤难忍,恐怕骑不好这个马。况且……我不过是把你心里想的东西讲出来罢了,何来你依着我走那条路一说?”
苏翱伶牙俐齿的本事在云起面前立刻被打压了九分,此时也只能干瞪着一双对方看不见的大眼,恨得牙痒痒。
无论什么时候,云起总是能轻易的气得自己半死。
不管是以他的哪一个性子。
而此时此刻对苏翱来说最大的万幸是,云起的马居然骑得稳稳妥妥,在他的指路下倒也不外不斜,根本不像是个眼盲之人能办到的。
虽然不想承认,苏翱还是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起云起的胆识和本领来。
………………
……
这一边,是大奉国的皇帝顶着几夜没睡好烙下的黑眼圈大呼后悔的画面。
楼冶愁眉不展,握在手里的白玉酒壶柄,似乎也被他的力道捏软了几分。
他不许任何人靠近自己,就连贴身服侍的涂公公都退得远远的,一双老腿在寒风中跪得颤颤悠悠。楼冶抓着酒壶,咕咚咕咚就灌得空空如也。
他不满地闷哼一声,将酒壶倒过来甩了半天,连最后的一滴美酒都舔得干干净净才作罢,扑倒在桌面上,酒壶啪一声摔得粉碎。
酒醉的不适感与身心的疲惫感交织而上,逐渐弥漫了全身,楼冶将脸埋进描龙绣凤的衣袖中,深深地吸上一口气。
满朝文武皆以为是他逼走了苏翱,皆以为是他的自私和贪婪引导着他向着暴君的路上前行,皆以为他为了自己的尊严和权势,不惜除去得力的左膀右臂。
皆以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庸皇帝。
一上朝,便听到白发苍苍的老臣谏言:“苏将军忠心耿耿,为国为民,是我大奉国之栋梁,不到迫不得已之时,万不可调离皇上身边啊。”
楼冶一时间傻了眼,前些日子里,分明就是你们在我耳边说着苏翱的不忠,苏翱的忤逆,苏翱在京城可能对我造成的威胁,现在又反过来指责我?!
他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咽回肚子里,又听那个新科入宫的状元郎赵无尚开口就是一句:“皇上此举,令臣等不得不惶恐万分。”
楼冶气得几乎坐不稳,血液在身体里激撞着,奔流着,直至完完全全冲乱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