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玄关处，幽暗的光照下走出一个人影，脱鞋的张目千被吓了一跳。
    “哥，你回来得好晚。”
    是徐立，张目千松了一口气，他果然没睡。
    “有点事儿耽搁了。”
    张目千说着，把玄关的灯打开。徐立蓬着头发，受了伤一样走近抱住他。
    “怎么了？”张目千温柔地问道。
    “怕你不回来。”
    “怎么会……”张目千呢喃道，“快去睡，我洗漱了就过去。”
    徐立听话地放开他，走进卧室，张目千则进了厕所。
    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方才对于李政霖没有立刻认出他还是有些生气。
    自己的形象明明和四年前相差无几，黑发没有染过，和他一样往后梳，侧边故意落下几根刘海，皮肤还是那么白皙。
    “混蛋李政霖！”
    他轻轻地骂了一句，关灯回了卧室，徐立乖乖地缩在被单里。
    这个比他小两岁男人也是成年人了，竟也还像四年前一样，不管样貌还是习惯，连依赖他的脾性也没有丝毫改变，个头都比还他还高了。
    四年前的秋天，他伤心欲绝地在海港旁边遇到了同样落魄的徐立。
    男孩蜷缩在堤坝旁边，靠着冰冷的石头。刘海将他的面部全部遮挡。
    一个陌生人，张目千想，驻足看了看，看着男孩捡起一边的石子在地上划来划去。天太黑，路灯坏掉了，看不太真切。
    曾几何时，他也和这个男孩一样。然而那时，他驻足在男孩面前几米之内，竟不知道该就这样离去还是上前问候。
    他默默地走到了男孩身旁坐下。诚然，一个落魄的人无法安慰另外一个，他只能陪伴。时间静静地淌过，眼泪却不像想象之中来得那么汹涌。
    “哥。”
    男孩突然说话了，张目千擦干脸上的泪珠，冲对方点点头。
    “我没有家了。”
    他愣了一下，接着叹了口气，答道：“我也没有。”
    等到两人的情绪都安定下来后，徐立给他讲了自己的事情。也是个说可怜也可怜，说寻常也和张目千自己差不多的故事。
    当官的父亲漏了马脚，自己卷着钱跑了，留下妻，子；没过几天，当妈的也跟着别人跑了；亲戚怕卷上麻烦都不敢管；孤儿院又嫌他年纪太大了……
    他也给徐立讲自己的事情，几乎全部，除了李政霖那部分。
    自此，徐立就成了他的弟弟，他赚钱供养他。而徐立，则利用曾经父亲的关系网成了张目千的皮条客。
    原本，很长一段时间张目千都无法摆脱李政霖带给他的痛苦。然而，徐立算是在某种程度上拯救了他。
    一来，他终于有伴了，有房住了。
    二来，他用工作麻痹自己。
    三来，他再也不用为钱费心。
    徐立让他一夜之间成了高级男妓，这跟站街的收入是没法比的。
    而李政霖的离开并不意味着什么。他的生活，不能像电影说散场就散场，不会因此而结束，地球不会因此而停止转动。所以，他打算向前看，或许前途一片灰暗，但他可以换一条道道。
    然而，当他把一切都看得简单的时候，李政霖却又跳了出来，窜进他的视线，给了他一点温暖一点期望，给要熄灭的火焰添点柴火。或许，也是由于这样，他们才总有纠纠缠缠都不完结的故事，到头来搞得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哥。”
    徐立的呼唤打断了他的回忆。
    “怎么了？”
    “我今天看了一个电影，讲了一对同性恋。男主角吞枪死了……”
    “别怕，那只是电影。”张目千轻声说。
    徐立靠了过来，从背后把他搂住。
    “哥……咱别干了，好么？我不上大学了。”
    “说什么傻话呢！哥还盼着你读完大学找个金饭碗来养哥哥。”
    徐立不再说话，似乎是听进去了。
    再后来，张目千听见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沉沉睡去。
    梦里，他遇见了那个吞抢男子，他先是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给他的爱人。接着持枪躺进浴缸里，枪对着张开的口，双手都在颤抖。
    张目千，仿佛听见了男子的心声，泪湿了枕头。
    “有人说自杀者懦弱，然而自杀，才是最需要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