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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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
慈想是安静的孩子。不像孩子一样的安静着。
想来是因着早些年跟着凉的关系。潜移默化的沾染了她的淡静气质。
很有自己的主见。不会太听从别人的话。但也不是不明事理。
安看着她总是欣慰。凉定是费了心力的教导。慈想是凉和安的孩子。
每次到了凉的忌日,慈想便不去上学了,也不再做任何事情。一个小小的身躯,伫立在窗前。看着远方的天空,从灰蓝色变的明亮,然后蔚蓝。被夕阳的余辉染上艳丽的红晕,渐渐暗淡。
一天几乎不吃不喝。只是凝视。
是在想念。
只是一种想念的方式。
那个烙印在她心底的姨姨。淡静安然的女子。
慈想有时会很想念凉。想起她说过“没有谁可以从你出生的那一刻一直陪伴你,直到你死去。”
会伤心的看向远方。
渐渐接受没有她的日子。
渐渐安然处之。
慈想会在深夜里梦见凉。
她吸烟时的颓靡荒凉;写字时的专注;种下花花草草时开心的样子;抚摸小动物时眼底的温柔;对自己的宠溺目光......
慈想其实知道她离开了。但不觉得她离开了。觉得她一定还在身边。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隐藏了身形。注视着自己,注视着安。
她总是做到和凉在世时一样的沉稳。将一切处理的条清缕析。像个大人一样。
这是凉喜欢看见的她。并且她也喜欢这样的自己。
所以她努力的做。极其努力。
心底的人
遇见良,在去西藏的路上。她不是很华美或是娇弱的人,带着意兴阑珊的颓唐气质。
安看着这样的女子,微微点头。
同住在一家旅店,安常常可以看见她。听说是个画家,却因为感情上的事决然的不再画画了。她看着良,总是可以想到凉。她们有一样的气息。即使颓靡了世界,都带着决然的坚定以及浴火重生的自知。
得知良也要去墨脱,心里燃起希望的明亮微笑。
“有没有旅伴?”小心的问,安抱着微小的愿望。
“没。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去。”女子乌黑细密的刘海下漆黑流转光彩的眸抬起来注视着她。
“我也去墨脱。一起不?”仍旧是带着尊重的问。安自知这样的女子不是能轻易接受他人的温暖的。是怕沉溺于此。
“好。后天就出发了。可以吗?”依旧是浅淡的话语,却透出丝丝缕缕的欣然,仿佛已然到了初春的景象。
旅店简陋破旧。还好有热水供应可以稍作洗漱。良知道了安是为了做一期专访而涉险,不觉一惊。竟是和自己一样坚韧的人。
“为什么,戴着两个不同风格的镯子?”良漫不经心的望着她纤细微黑的手腕。
“嗯。”就这么敷衍的呓语。安陷入忙乱的回忆里。
良不再打扰她。只是拄着木棍继续爬山路。这样蜿蜒曲折的幽深之路,竟像极了桃花源入口的竭力幽转。
良也是有故事的人。毕竟不是好的故事,不足为外人道。
她看着安,给人疏远暮年气息的女子是黑暗,站在光明之下,难以启齿是瑰丽。容不得一探究竟的封闭,怕是刚一俯身想去探看时便坠入无涯深渊了。
决定不再多问的时候,安缓慢启唇。
“是一位气质与你相似的女子,叫凉。却不是你的那个‘良’字。送给我的。时间相差了一些,却都是珍爱之物。”语气悲戚伤恸。
良蓦然的走路。回忆里的光影流转。怎么都挥散不去。
想来,已有一年之久了。他离开自己。这样突然迅疾。
他从她5岁,母亲去世之时,就一人抚养她。原本邋遢落拓的本性全数收敛了来。每日在高中教美术,回家做饭,洗衣,清扫家里不算太大的房间。
她总是嚷着要见妈妈。她还不知已经再也见不到那个口中的妈妈了。
长大一点,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楼下的邻居逗笑着她,说父亲要再找一个女人当她的母亲。
她哭着不愿回家,赌气的在家门口附近的街道上乱逛。
他在3个小时后终于找到她了,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她的眼泪就冲破了心底的堤坝。他紧紧的搂着她,仿佛他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
她还是平静的生活,他亦是单身的父亲。
她上小学5年级,开始跟着他学画画。她总是认真的画,总是同龄学徒里最好最有天赋的孩子。
她爱画画,一如爱着他。
每次画画,都是眼前浮现他的温暖模样。
可是,他去世了。在她35岁的时候。她在筹备画展,接到电话,整个人都瘫软了。脑袋里电彻雷鸣,再也就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
再见的时候就是太平间了。冰冷的身体,大块雪白的床单。她绝望的看他,他竟敢这么安逸的躺在这!
雪白的床单,铺在他的身上。这被无数尸体盖过的床单。这样不洁。
她呆滞的眼底露出死亡的神色。一把扯掉床单,拼尽全力的扔出去。
声嘶力竭的大声喊叫着,似是要将爱他以及失去他的苦痛都散发出去。
最后昏昏沉沉的晕倒。
葬礼上,她不肯再看他一眼。她怕自己会看见他忽然睁开眼,仍是温柔的溢出暖暖甜味的目光。
她将他的一把骨灰收起来,制作了一个项链。
是内置空心的水晶瓶子形状,把骨灰放进去了。用木塞子堵上。精致简单的样式。
她将背包里的水拿出来大口喝,然后递给安。
“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看着天,她薄凉的声音回响在静谧的山中。
像是应正她的话,瓢泼大雨挥洒下来。
“快,换上一双新的防滑胶鞋。”良迅速从包里拿出廉价胶鞋递给安。
“嗯。”安接过鞋迅速换上。
“快走吧!要赶路了。很容易山体滑坡的。”良拄着棍子拉了拉安的袖子,放快脚步。
走到接近墨脱的地方,出现几条路。
不知道该如何前行,找见一名村民。良用藏语询问墨脱的路。
得知还要再翻两座山,早已经筋疲力尽的安颓然坐在地上,不再顾忌满地的泥浆溅到脸上,裤子全然被泥浆裹住。
狼狈不堪的样子,接近崩溃的精神。
“快到了。起来!安。安。”良拽住安的胳膊。
其实她亦知道安的脚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疼到没了知觉。
全身能动一下都是凭借意志力。
“哎!良。我累得不行了。再休息5分钟。就5分钟。”飘忽的声音似有若无。
“好。”良好脾气的蹲下。
5分钟,决然坚定的站起来,两人继续前行。
还是极不幸运的,遇见了狭窄的路段。
安脚下一滑,跌下去,下面,是浩渺的江水。
只是一瞬,安感觉到一种力量,将她拉上来,像是在倒置彼此的位置。
回过神来,早已见不到良的身影。
安只是跪在山路边缘,看这无尽深邃的谷底,看不到头。
全然忘记了一切。
连悲伤都消散了。只是震惊。
只是,为什么?
只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
不是吗?这样坚定的救了我。
你是这样想让我欠你如此大的债?
还是你想早些去见父亲?
或是你想都没有多想吧!
是想都没想吧!
就这样救了我的命。
怎么这样随意?
和凉一样的不顾别人的感受。
就这样将生死看轻。
就这样随心所欲。
真的可恶......
纱端
后来,安找到了良唯一的个亲人。
一位12岁的女孩。
她并不知道该怎样讲述良的逝世。只是谎称自己是良的朋友,要帮着良照顾她。
女孩很懂事,帮忙做家务,洗碗扫地。非常勤快的早起,叠好被子洗漱。是早熟的孩子,之于慈想。
和慈想亦相处的很好。安打心底里满足。至少她不必因为两个孩子的骄纵不谙世事而焦头烂额。
一个月后,纱端站在她面前。“妈妈她去世了。对吧!”
她震惊的看着女孩,忘记了切菜。
“我梦见她了。她在河的另一边,那里开满了鲜红的花。衬得她皮肤白皙,她又变得美丽了。只是她都没和我讲话。”女孩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只是梦而已。纱,被难过。”安新路口有一丝悸动。
“安,她死去世了,对吧!”女孩眼底有星光闪烁。
“不会的。怎么会。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安忽然觉得她不再像一个孩子。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严刑峻法逼供的犯人。
“其实我是知道的。在你说要照顾我的时候。她从没有让人照顾过我,她知道我是很自立的孩子,而且这里有楼的阿姨有时候会照顾一下我。她不是那种愿意让人帮助自己的人。她总是不想欠别人。”她低下豆芽一样的小头,露出一段洁白的脖颈。
“孩子。不要这么难过。我会照顾你的。一直。”她不知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只得将她搂在怀里。心里不知被什么狠狠的撞击了一下,莫名的悲伤。她想应该告诉她良是怎样离开人世的了,但也许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在讲出来的好。
“嗯。”女孩像是笃定了一般,仔细的点头。
安一年后将良的死因告诉她,问她“你当时怎么就相信我了?”
“因为良必是极为喜爱以及信任你的。不然她不会提起她的家人以及我的住处。”她天真的笑。
“我只是来到了她的家。她和我提起过。”安难过的低头。
她这样信我?
为什么?
我们不过认识一周而已。
“为什么那时候知道了她的死讯却不哭出来?”
“因为她不会回来了。无论我怎样思念哭喊。所以要坚强。她会希望看见我坚强。”女孩今年不过13岁。却有深沉若海的思虑绵密温柔。
安良久的注视窗外开的繁盛的桂花,甜腻的香气通过阳光穿透进来。
“是的呢!凉,坚强......何其艰难......”
一切本都是幻影的。
都终将变成幻影。
只是。
你我都沉浸在其中。
时间的手抚了平岁月的褶皱。
心底的波澜,该如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