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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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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总编找你。”同事张拟冲着刚走进办公室的安招收。
    “嗯。知道是什么事吗?”安走近他。
    “好事。去吧。”男子挥挥手。
    “总编,您找我?”
    “是关于你这次采访新疆的专题。可以出单行本了。上面说很独到的见解,你的摄影技术也很棒。”富态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安虽然不敢恭维这位45岁女人的容貌却一直很敬佩她的工作能力。
    “多谢总编照顾。”安鞠了一躬退出房间。
    凉。你喜欢的新疆。
    凉。我终于得到了肯定,你开心吗?我去的地方都是你曾今想去却不能去的地方。我在里面讲的每句话,都是你曾今将过的话。
    是你的话,会开心吗?
    会的吧。我开心的话,你就会开心。
    全权是你我的情谊。
    来到这样一间美术工作室。
    青绿的墙壁上画着巨大的樱花树,六瓣的淡粉色花朵,飘洒下来,旋转。有风吹过的凉意。
    木质原色桌椅,平滑的纹理。有细小的叶瓣,藤蔓隐没在桌子的边缘。
    “你好,我是杂志社派来的安。”简单的介绍自己,随意的坐在一张圆形黄杨木质椅子上。
    “哦!是您啊!新疆专辑的作者?”络腮胡的邋遢男人走过来,用精锐的眼眸打量着她。
    “是,我叫安。”微微的颔首,安温和的打量这位看起来不羁的人。
    “我曾经见过那位。你书中的女孩。凉。”他坐下来,倒了杯清茶给安。
    “是么?”安有些惊讶的问。
    “曾经。有位名叫褫的画家。我的朋友。我去他家的时候总是见到那女孩,也有聊过天。她的思想,一看就明白了。见到你的时候以为是一个人,但气质上总有不同,就问一下。”
    “褫啊!那个男人......褫......”
    
    师傅
    凉学习美术。在初一到高二的时候,在一位叫褫的男子那里。
    凉不喜欢赏析画作,太多画作不能符合自己的心意。反而喜欢欣赏文字。凉也是极喜欢写文字的。透澈心灵的感觉。可以讲一讲心底的话。
    喜欢这位老师。是因为他对她像是对待极好的朋友。
    第一次见他,是在画展上。凉逃课出来看展览,对展览极为不满,边走回家边唉声叹气。
    褫见她这般可爱,走上前去问“为什么看完展览就叹气?不满意你?”
    “是呢!这展览我不喜欢。”凉驻足在展览厅的一楼。”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展览?”他眯着眼笑。
    “柔和的画,比较温婉的油画。”凉赌气般的讲,雪白的脸颊飞出红晕。
    “这样啊!这里有一张后天的油画展票。我多了一张,给你吧!”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张被蹂的破旧的票。
    “哏!是送女孩没送出去吧!”接过淡蓝的票,凉邪邪的笑着揶揄。
    “这孩子!真是早熟。”他带着宠溺的目光。
    凉欢喜的转身离开。
    再次见面,是在不知名的油画展览上。
    凉被油画深深吸引。
    这样柔和的笔触,出自谁的手?
    明媚的阳光质感,却只是温暖并不灼热刺眼。
    不禁流下清泪,划过看似平静的秀气的脸。
    凉一直站在那里,不肯离去。注视着画,想从里面看出画家的品性。
    闭馆,凉不舍得离开。
    低头走出画馆,长久的伫立在门口,盯着自己的鞋子。
    “孩子。你看到现在,饿了吗?”褫注视着她微红的眼眶,心底隐隐生出疼痛。
    “很好看。真的,太好看了。”凉轻声的谈吐“谢谢你的票。”
    “那一起去吃饭吧!”褫不顾她的感受,拉着她纤瘦的胳膊去了附近的火锅店。
    “是我的画展。很喜欢?”褫在饭桌上飘渺的声音字字扣动凉的心。
    凉惊讶的抬头,清澈如水的眸里泛出涟漪。
    “我叫褫。算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总之挣的钱还是可以养活我的。呵呵!”他有点害羞了,在讲到自己小有名气的时候。
    凉细细的听,面色渐渐平静。
    “你上初中了吧!那天你是逃课去看画展的对吧!你连校服都没脱。”眯着眼,想看透她的心底秘密。
    “嗯。上课什么的,最不好,最无聊了。都是不喜欢的东西。”凉低声回应,怕他像别的大人一样正襟危坐的训斥。
    “哈哈!真是个称心如意的学徒!”不顾饭店里别人异样的眼光,他笑起来的样子极为爽朗,和他的画一样。
    “......”凉不解的看他。
    “孩子。我决定收你为徒了。怎么样?我教你画画。”男子的眼睛明亮黝黑,洞彻心扉的好看。
    “画画?真的?”凉有些不相信。
    “当然。”看出来凉想要学画画,心情愈发好。
    “好!师傅。”凉有些害羞,声音微微的颤抖。
    “不必叫师傅。叫我的名字褫。”露出明朗的笑容,男子的眉毛舒展开。
    凉免费接受他的教导。因为父母开始不同意,一直是偷偷去的。
    初二,父母渐渐看惯了她总是泡在画室的景象,也就接受了。
    她周末都待在褫的家里,画画,谈天说地,看喜欢的电影。
    褫是富家子弟,有栋豪华的别墅,种满玫瑰的花园。巨大粗壮的花树,遮挡浓烈的阳光,使它变成细小的光斑漏下来。
    她每次去找他,常常看见他坐在楼顶斜窗阁楼上,注视着花园的绵密玫瑰。它们被保姆照理的鲜艳馨香。
    她可以从他眼底读出来,温软的伤痛以及毁灭的恋爱。
    爱,太浓烈炽热了,无非有两种结果。毁灭。淡漠。
    他的爱恋是毁灭罢了。
    他看她画画,满眼的欢喜。变成童真的孩子。
    如果她不想画画,他就陪她看电影,聊天。
    她终于懂了,他心底的伤口。
    伤口渐渐愈合。他的笑颜变得愈发自然。她亦是欢喜。
    看《情书》,电影以及小说。都喜欢,最后的一幕,树不知所措的想要将借书卡收进口袋里,无奈这条她最喜欢的裙子没有口袋。
    看《你好,陌生人》。凉在结局处难以自已,长久的沉闷。他说“他们会见面的,结局应该会很好。”她笑,清凉的“是么?不一定哦!毕竟结局没有给出来。不是吗?”
    看《肖申克的救赎》,她眼睛晶亮亮的“真真是个聪明的人。”赞叹的目光以及一点也不吝啬的美言。她这样坦然。他在旁边看的真切。
    看《借东西的小人》,《天空之城》,《意外地幸运签》。那些治愈系的电影,抚慰焦虑的人心。
    她说“总要有些东西让我们感动,流泪。”
    他说“流泪是丢脸的事,这样大的人了还哭。”
    她沉默着,一会儿莞尔“是了。但流泪的时候,我们明白我们的心还是活着的,还是会有事情可以触动我们的。”
    褫是单亲的家庭。父亲是巨商,母亲在他3岁的时候离开。听说是为了另一个男子。后来又有消息说母亲去世了,死于人事纠纷。
    他听着都没有一滴眼泪。她这样撒手,不理不顾他的年幼。
    父亲在他12岁的时候娶了一位24岁的女人。他没叫这女人母亲,只是搬走了自己喜欢的行李,来到了现在的别墅。
    开始一个人生活,其实早就已经像是在一个人生活了。所以没有不习惯。只是不喜欢和很多的人接触,日渐封闭,只接受了自然的阳光以及花草的芳香。
    遇见蒋风,是在高中,是高傲的女子。
    4年的执着,她决定接受他。交往5年后结婚。只是短短的2年,她离开。
    蒋风喜欢玫瑰,曾在花园里种下满园的玫瑰。
    是执着倔强的人,不带一丝一毫的妥协。满园只有玫瑰。
    他只得撒手让她离去。没有丝毫气力阻止。
    已过了5年,再没见面。他画画,天赋高,亦是从小的唯一爱好。开始疯狂的画画,排解心底的惆郁。
    遇见凉,终于结束了孤寂的日子。见到凉的第一面,就觉得是心性相投的人。可以长久的陪伴左右。
    凉也喜欢这位朋友一样的良师。
    的确是合得来的人,难得。
    高二的时候,凉生日。他为她买礼物。精心挑选,穿梭在各大商场。只为了给她买一块称心如意的怀表。
    她那时还在教室上课,满心期待着他的礼物。完全没把课放在心上。
    只是窗外飘下雨,阴霾的预兆着凄凉之事。
    他在过马路时,被大货车撞飞了10米开外。鲜血都没流出来多少,只是内脏碎裂了,凄惨的神情,面色惨白。
    她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死亡之音传入灵魂深处。
    她似乎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阳光味道,暖暖的玫瑰香。
    见到他口中的父亲继母。她没多说话,只是请求带走他的一点骨灰。
    男人沉痛的答应,说“我知道,你是他在这世上最看重的人。他其实是爱你的,在见到你的时候就舍弃了曾今的那个叫蒋风的女子。”
    她看他,带着同样的沉恸。“我懂的。我一直都懂。”
    再次出现,在他的葬礼上。她没流泪,是连哭都没有力气了。
    带走了的,是他所有的骨灰。是他父亲的意思,亦应该是他的意思。
    她将他的骨灰装在青花瓷的罐子里,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的行李箱里。
    只是她08年去四川的时候,这罐子突然毫无预兆的裂开了,骨灰被风吹散了许多。
    也许是褫想阻止她去那里。只是倔强如她,又怎会轻易改变。
    他定是在被风吹散的一刻哀叹着自己的力量单薄吧!
    她总是让他这样束手无策。
    她时常在画画的时候,想起他。
    眉眼间的笑意,画油画的专注神色。
    想起她自杀未遂后,他惊恐的去医院看望她。见她虚弱无力的躺在白色床上,愤怒转瞬即逝,全权都是担忧。
    他柔和的说“凉,答应我好吗?不要再自杀了。要知道活下去终有希望。好吗?”
    她见他焦急悲伤的样子,郑重的点头。
    他是担心她,一如她的亲人。
    她肯将自己交付给他,他是值得这样的信任的。
    此生,她再未有自杀之举。
    想起他也曾因为她画画不好而大发雷霆。言辞激烈,语气恶劣。
    她无惧的盯着他,继续努力画着。
    然后见他看到满意的作品后欢喜的样子,心口一松。
    她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
    即使她只当他是知己,亦是一种深重的爱。
    
    痛
    黑夜的颜色,深蓝。幕布般沉重,永无止尽。无法脱身的惊惧。
    彷徨,站在世界的边界。
    泪水,还没来得及流出眼眶,就干涸在心里。
    粘稠的血,弥漫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逃不开,躲不过,藏不了,冲不走。
    火光,开始爆破,一触即发的狂躁。
    只是黑暗,无涯的黑暗,凄苦的惨叫,浓烈的烧焦人皮的味道,和狭小房间里挥散不去的寄生虫一般的血腥味。
    凉的梦,单调的重复,这样的场景。
    是那样的一场火灾里,安杀了两个同年级的男孩。
    没人知道,除了褫。
    凉那时,长的发及腰。青涩的面庞,羞怯的身板。
    被男生告白,对于女孩来讲是很光荣的事,可以表示自己是好看的,有人要的。而凉却不喜。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真正的讨厌。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被学校最混的男孩告白,凉只是冷淡的说了一个字“滚”就扬长而去。
    男孩自是愤闷,就叫来另一个人,将她拉到了学校的一个废弃的仓库里,想威胁凉,让她同意做自己的女友。
    漆黑的房间,凉惊慌失措的以为男孩要绑架自己,就拿起放在墙角的铁锹往两个男孩头上用力的砸,卷起的铁皮戳进了脖颈的动脉,男孩们就倒在地上了。
    望着两人颈上喷涌动出股股的鲜红色血液,凉恶心的呕吐。牙齿紧张的咯咯作响。退到离尸体最远的角落,用脊背生硬的抵住墙,双手颤抖的抱住头。身体一直抖,不停歇的抖动抽搐......
    回过神来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凄厉的叫声。凉不敢出去看,蹲在墙角用纤细的胳膊紧紧的抱着脖子,头埋进透出寒意的胸膛,不知如何是好。
    火舔舐着废弃仓库,凉被火包裹着,两个男孩的尸体已淹没在火里。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踉跄的逃出仓库,倒在百米开外的游泳池边......
    褫那日刚好去学校找凉,见到着火就冲进去找凉,见到凉倒在了水池边。
    后来凉在褫的家里醒来,家庭医生说只是受到了惊吓没有大碍。
    后到学校听说仓库里烧死了两个男孩,“真不知道他们跑到仓库去干什么。”老师悲伤又无奈的讲。
    至于火灾,听说是教学楼先着的火,因没及时打消防电话,才蔓延到整个学校的。
    凉听着觉得恍惚,竟没人发现男孩们是先被杀害再被烧死的。
    不可能知道的吧!
    一切都烧光了。
    此时的凉,身体尚未发育成熟,心却已经苍老如暮年的朽者了。
    自那次醒来后凉就没有再讲话,一直不曾讲话。父亲请来医生,说是自闭和抑郁,而且很重。
    安不以为然,直勾勾的盯着自以为了不起的“心理专家”,也还是不讲话。
    每日每日,吃很多治疗的药。安也不再出门了,没去上学。
    很怕见到人,若是走在街上看见人头攒动,就想躲到角落里。
    一直在逃避,将自己关起来,关在一道又一道的门后。
    日复一日的做梦。天使的翅膀,挥动的时候,会有审判之剑坠落下来。刺中她的纤薄身躯。疼痛的叫不声,恐惧霸占着心脏的每个角落。
    那时的梦,不是血光,就是刀光剑影。
    忘记有多少次,从梦魇中脱逃。
    有多少次在梦中承受了那被刺中的撕心裂肺的痛和火烧的灼热。
    有那么多的药,治抑郁的药,那么难吃的药。
    治疗的器具,可怕的像是古时候用的刑具。那么多,放在那里。它们每一个东西都露出嘲讽的坏笑,呲牙咧嘴的惩罚你,这个精神病患者。
    凉再也坚持不住了。即使不停的画画,也渐渐的难以自已。
    选择了轻生。
    褫到凉的家里找凉去上课。见房门紧锁觉得事情不对劲。等叫开锁的人打开时,她就僵直的躺在浴缸里。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全身的红,都透过血液流光了似的。脖颈上有深长的痕迹,喷涌而出的感觉,呲得到处都是。血溅到玻璃上,嫣红得像是她尚未凋零的魂魄。
    浴缸里也全是血,满溢出来。
    褫忽然目眩的紧,趴在马桶上干呕。心脏收紧,血液难以流动的痛苦。头上每个穴位都不停的跳动,愈发仓促。身体颤栗,一直抖一直抖。无法自控的,伤心的感觉都被忘记了。只剩颤抖。
    “凉......”眼泪都流不出来。
    褫将凉送进医院,双手颤抖,面目惊恐。
    后来,凉答应褫不再做这样的事。
    凉是见到了他的脆弱。是被他所温暖。就被感动。
    褫。那个在水池边将她抱起的男子,那个和她有相同爱好的人,那位温柔的画家。
    褫带着凉去散心。
    景德镇的风光,不减当年。古城的风雅韵味,犹存在一个个枯井中、石桥上、小径里。
    郁树葱荣。白色的苇画,胀满了眼的柔软。风拂过处,摇摆舞动。梧桐的白色树皮,片片脱落。秋的气质,无限旷达。
    凉看着,想着,这很古旧的小镇。青石板的路,雨天很滑,上面长着青苔。开始它们藏匿于石板的边边角角,然后试探般的往中间扩散。石板是很古老的,不知是有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了。在雨水的滴答声里,渐渐抹掉了棱角,磨平了尖锐的性子。它睿智的如一位百岁的老者。细细的低语着,关于年代的故事。
    走街串巷,见到的全全都是瓷器。也算是一种别样的风情了。景德镇的瓷器,满街满眼的充斥。却又有着让人看也看不厌的魔力。
    小店里的廉价瓷器,亦是很好的,精致的很。院边拉好后正在晾晒的瓷,是很质朴的风景线,凉总是会看着它们,很久的时间,幻想它们将来的模样,一个一个的想,花费一整个下午的光阴。
    想玩了就心满意足的回旅馆,也不会再回去求证,它们最后的样子。
    总是以为,青瓷是清净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隐居在幽静葱郁山林的仙人,云雾缭绕。
    自是最喜的。
    素瓷也是极好的。宁静悠远。有很纯的感觉,像是初恋的颜色,干净却不是单一乏味的。你若是看着它们,久了,就会有回归自然的感受。
    青花瓷更是令人眼前明亮的好瓷。种类多的让人眼花,很华丽,像是欧洲中世纪时期贵族舞会沙龙里最受欢迎的妇人。因时间的磨洗而褪去犀利,留下更令人回味的美——成熟却不失灵动。
    ......
    都是很有人情味的瓷器,凝结了万年的天地灵气和泥土的芳香,展现了艺术家的内心世界,缔结了整个小镇的文化底蕴。
    清晨的阳光斑斑点点的从葱郁的叶的缝隙中落下来,星光一般,灿烂。凉躺在被晒得暖融融的褥子上,也不盖被子或是毯子。透过窗子,看外面的树,想像他们化成人的样子。
    一定花树,都是娇艳的尤物。不是很纯洁的那种,是可以撩拨情欲的美。
    不开花的树,也很好的一种淳朴的感觉。有很旺盛的生命力,给人活下去的希望。
    就这么一直躺着,就晃过去了一整个上午。悠闲地看一树的花,开得叫人心中生出欢喜来。
    很小的花,紧紧的簇在一起,通体的鹅黄色,独独在末梢有艳丽的红......
    给人惊喜。
    其实不是很记得那么多花的名儿,凉觉得那都是别人硬要按给那些植物的,不好。
    要是它们不喜欢怎么办?
    所以并不很记那些拗口别扭的名字。
    有的时候,也会到离家里近的郊区去,拍一些自己喜欢的照片,贴在一个漂亮的速写本里,在旁边注上想表达的东西、日期和名字。
    凉回到家,和褫一起。面目终于柔和许多,眼睛也有了光彩。
    安知道褫的死,震惊外还是深重的伤感。
    凉。褫是这样的好人。他喜欢着你吧!
    凉。你的青春,这样艰难。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纪念
    凉在大一,加入美术社。
    依旧是熟悉的画室,依旧是画笔以及画纸。
    在画板面前端坐着,仔细的描绘眼中的世界。是光怪陆离的,明亮晦暗着。光影交错着。暗中波涛汹涌着,风起云涌。
    只是少了些许的......
    是呢。是褫。
    那个温和的男子。那样随性一如年幼的自己。那样惨死在这个繁乱荒唐的世界里。
    那个希望世界都是温暖的人。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的活着。凉那时候最喜欢和他争论,那些结局并不确定的故事的结局。他总是往好的方向猜测,凉就会故意打击他般的讲一些不好的结局。其实凉是知道的,自己是希望一切都有好结局的,只是他总是抢先一步将结局定向为好的一方面,他想让她敏感受伤的内心得到一些安慰,希望。他让她看见了希望。
    她总是在画画的时候想起来褫。
    她开始尝试画一些残忍的镜头,破碎的肢体以及满目的疮痍。
    最后的笔触终于还是温和下来。变得温暖。有的人看见凉画的油画,说她总是将世界上破碎的东西描绘的极其凄美不像原来的样子了。说她的的笔触像是上帝身边的天使的翅膀。可以给人一种享受现实惨烈的苦痛的勇气。
    她总是微微的笑,在这个时候会看见吃在远方笑的欣慰。她会回以满足的笑容。
    她的生命里,是有他的一部分的,与这些画是密不可分的。
    她开始感谢这个在感情上总是不顺利的人,这样的温暖人心的人,像是青青的翠竹,在炎热的夏里给人清爽的感觉,在严冬里让人感觉到生的希望。
    凉开始回以他所画过的每一幅画。
    那些阳光交织的画面,与自己的灰暗绝对相反的表面。其下蕴含的柔软而潮湿的生命感,一样的动人。
    凉开始纪念他,用最原始的方式。
    开始在日记里怀念他的笑颜。
    开始在画画的时候对着画板讲话,讲给他。
    开始在看村上的小说以及电影的时候在身边放一张空的椅子。好像他就坐在那里,他满目光影交错。
    凉在画室的时候,中午的光阴。
    明朗的天空。稀有而珍贵。
    细碎的光散落下来,金灿灿的涌出麦香。画也被照得和暖起来。
    凉享受这样的时光。
    享受回到了和褫一起玩乐赏画的日子。
    一杯斯里兰卡的红茶,一块小巧的黑森林蛋糕。浓郁甜香夹杂着院里玫瑰的丝丝缕缕的气息。
    他的样子在眼前一笔笔的悉心勾勒。一遍遍。
    没有不耐烦,没有疲倦。
    阳光是他的化身。这样温暖。
    亦是伤人的短暂。
    想起他会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曾有人说,若是想再分别时不难过,就要对彼此竭尽所能的伤害。不留余地的伤害。
    凉说,这样是没有意思的。
    “虽然分别伤情,但在一起的时间是满足的,是好的。就不会因为分别难过而后悔了。
    因为这辈子,你给我的爱,这样刻骨铭心。是我要的。无可替代。”
    安在注视着她,没有多想说。
    很多年以后,在凉离去后,安觉得凉讲得很对。
    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那份爱。永远都不想忘记,永远都不后悔拥有过彼此。
    
    男子喝轻了一口茶水,淡淡的开口将安从冗长的回忆里拽出来。
    “来谈谈单行本的排版。”
    “好。”安缓慢开口。
    安总是看见他的画,其中似乎风开始浮动,樱花的蕾打在树梢,像是粉嫩的新叶,别有一番独特的韵味。
    像是水墨画,被肆意妄为的涂抹,也不去管颜色是否用对了。天真烂漫的孩子模样,初初为人的时候,用澄澈纯净的黑亮瞳孔观察着这个世界,就那么随性的画。
    “画,很美。”安在合作的最后一天讲。
    “是吗?你果真和她很像。都喜欢这种风格的画。”男子裂开嘴笑。
    午后的阳光,斑驳的穿过梧桐茂盛郁茂的叶,星星点点撒落在桌面上,寸寸移动精小的步伐。空调卖力的吹着冷气,精致的意大利17世纪骨瓷茶杯中锡兰红茶的热气氤氲开。
    安坐在咖啡店里,思绪飘得太远。想着凉,似乎这就会成为未来的一切。
    是吗?是吧!
    我所知道的凉,早已融入我的骨血里了。
    她便是我的影子。
    
    幼年
    凉的童年,河流是背景。
    “人在河流中学会了流浪。”不知是谁,讲了这样的话。
    即使是在沙尘暴的世界,即使水源缺失。凉的世界,还是有水的,被长期浸润,温转绵密。
    幼时,住在姥姥的家里。属于郊区的一排平房。有自家的菜地,院子,种着蔬菜和花草。都是普普通通的品种,俨然一种乡野气息十足的生活。
    凉喜欢在菜地下面的河坝边玩水。夏季炎热难耐,凉就赤脚淌在水里。山上流下来的水,清爽冰凉。
    坐下来啃着黄瓜,随手捡起石子儿抛向河水里。涟漪不断。
    那时候,安总是跟在她身后。凉抛石子,安也抛。凉吃黄瓜,安也吃。凉下水玩,安也下去。
    凉总是有疑问。
    为什么冬天河水也不结冰?不是说北方的河,冬季零下好多度的时候就会结冰了吗?
    为什么冬天的河水,比夏天的感觉暖和?
    为什么这河水水量变小了?
    为什么河水里没有大鱼?
    ......
    安总是找理由帮着热心的解答。有时候极为认真的思考她的问题。大多数时候搪塞着。
    只是安不懂,凉为什么有这样多的问题。
    凉是故意的!
    一定是为了让自己为难。
    那时候,就有了这样蹩脚的想法。
    安在水里玩,鞋被冲走了。她看着鞋,小船一样漂流而下。
    凉满心欢喜的帮她丢掉了另一只鞋。拉着赤足的安跑回家里。
    凉说“假装鞋今天没穿过这鞋。”安就一声不提今天去河坝的事。换双鞋,两人手拉手到院子里爬树。
    狡黠的避开了大人的询问。
    也许他们都知道是凉玩水弄丢了鞋。也许他们忘记了这双鞋的存在。也许他们以为鞋自己丢掉了,与凉无关。
    总之,凉庆幸着大人们没再追问。
    总之,相安无事。
    只是。那鞋子会到哪里去?
    
    向上
    凉喜欢仰望着天空,看见很多盘旋向上的树枝。
    纠结错落的缠绵,醉生梦死的欢愉。
    自此开始了解,繁盛到死的颓靡是这样美丽。
    从此开始知道,光天化日下的虚无。
    一直以来都是极为消沉的人。不会懂得拼命努力。
    只是,自从开始看,开始仰望天空与树。
    繁茂的叶荫,明朗的阳光,稀疏浓密。
    终于,开始有了向上的力量。
    想像自己,是一棵高大的老槐树,枝杈扬抑,分和鲜明。
    她举起手,对着安说“我们开始你努力吧!一起考上重点高中。不要再让他们看不起。看!这些盘旋纠结的树,它们都知道要努力向上。我们也努力吧!”
    安看着她。满心欢喜的答应。她总是觉得凉是有灵气的女子。在一定的时候就会爆发出一种让人难以抵挡的力量。
    今生得你,无憾。
    
    星空
    凉说,“我看天空。在黑漆漆的夜里。不是看星,是星之外很黑的地方。”
    安不解的看着,只有11岁的凉。
    “那些黑暗的地方,是寂寞的。承载的是星月的光辉。往往被人遗忘。”
    于是,安开始看星空。
    安开始,在凉离开的日子里,夜不能寐的注视星空。
    你在夜空的哪个黑暗的角落?凉。
    我知道的,你不喜欢引起被人的关注。
    一定在最亮的星星旁边,做夜色里最黑暗的,最能被人忽略的部分。
    你一直在享受着寂寞。
    我也开始因为你而越来越寂寞。这是你我的罪。
    
    快乐
    安在高中,有个一位自大的同桌。安深恶痛绝他。
    且不说他自大叫人厌烦,单单是那份抬高自己贬低他人的作风,就让人接受不了。
    凉清淡的言“太过自信了,是自负而已。对你其实并无多大伤害。不过,若你想要捉弄一下他,大可不动声色的夸赞他。看他得意洋洋升天般的样子,心里定是鄙夷,不过,你一定也会心情大好。因为他在浑然不知的情境下已被你耍的团团转了,不是吗?这样,于人于己都是快乐。”
    安半信半疑的试验。
    百试百灵。
    心下哗然。
    凉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快乐。让别人快乐也让自己快乐的事,为什么不做?”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隐秘交接的笑。
    毕竟是腹黑的孩子!
    只是,世界上有多少事是遂如人愿的?真是少之又少。
    想自己快乐,就要看开些,找乐子。
    凉这样认为的,所以出此下策。
    “听到高兴的,就听。不喜欢的,假装没听见。若是生气了,没了意思。自己起自己的,不必要。”凉讲的随意。
    安不能像凉一样,安也是暗自惭愧的。
    还好有凉,安日渐通晓了活下去以及活的精彩的方式。
    那时,凉已不在人世。
    
    情绪
    安知道凉,有很多的小小的情绪。
    一向纤细敏感的凉。
    上大一,凉读文学专业。接触到“异体字”。
    知道了它们是被遗落在历史角落的孤寂的孩子,只因为读音以及字义都是和另一个字一样,看似没有多余的用途。
    凉眉头蹙着,心口揪着。
    “多少年,它们都已经满身灰尘了。没人理睬。原来人,制造了它们,还是会因为一些功利心而取缔它们的,活下去的意义。”
    安只是坐在靠窗的咖啡店里,在凉的对面。温和的阳光细细碎碎的洒下来,撒在凉的身上。
    她看起来,还是这样的冷。
    
    盲
    凉和安曾今去过几次盲人学校。
    大概是在初二,一个和风的早晨。
    凉说看见他们,那样渴望明亮的世界,颜色。
    安说觉得他们的世界一定艰难。
    直到看《听见天堂》。
    “你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刚出生的时候。颜色是什么样子的?”
    “棒极了。”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蓝色像什么?”
    “像是骑脚踏车是风吹在你脸上的感觉。或是,像海。还有棕色。摸摸看。棕色像这树干,很粗糙吧?”
    “是很粗糙。那红色呢?”
    “红色像火。像是太阳下山的天空。”
    凉说觉得很可怜。那些人的世界不完整。
    只是,到底是从没见过好,还是见过又失去好?
    凉说“从没得到过,可以听别人讲。想象,天马行空的,似是一种美。”她的眼中开始有一种满意,似乎终于有了可以开心的事。
    “得到过,可以回味。即使已经失去了,但至少快乐过,而这种快乐必须经过失去才会更加清晰。”凉讲话,决定常常要来盲人学校帮助那些孩子,给他们描述外界的世界。描述颜色,万物。
    米可最终得到了他的掌声。即使不被校长看好,即使是个盲了的孩子,即使世界看起来黑暗晦涩。
    自由以及对世界的向往,勇敢的心,天真又美丽的梦想。
    盲了的孩子,其实也不一定就失去的幸福。
    安和凉在很多年后看着这部电影,深深的被震撼,流泪,一直流。
    
    安梦见。
    樱花闲淡的飘落,凉安静的看一本硬皮书。很专心的样子,不会被世俗的纷纷扬扬所侵扰。整个人和樱花的气息融洽的调和在一起,很美,很温缓的感觉。
    细碎的齐眉刘海遮住漂亮的额头,风一吹就又可以看见了。很纤长的眉,总是似有若无的蹙着。很笔直的鼻梁,红润的唇。瘦小的脸,纤瘦的肩膀。
    并不像是真实存在的,而像是那棵花树的人形。
    不,不只是一棵树。
    而是,
    整个春的化身。
    是的。凉。书籍。
    
    青春
    安一直觉得凉的青春期,没有长几颗青春痘就结束了。
    凉在初中至大学的时候,看很多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温瑞安,沧月,步非烟。
    凉最喜欢的是沧月。她的每本小说都看,很迷她,持续到大一。
    也喜欢三毛和张爱玲。将她们的书一本本看,一遍又一遍。看到流泪不止,看到梦里也是故事的主人公。
    看中国古典四大名著,厚厚的书,抱着它们吃饭也不离手。
    当然,笛安,安妮宝贝,落落,安东尼,安意如,匪我思存的每本书也是看了很多遍。
    有时候会看一下郭敬明,岩井俊二,村上春树的书。
    喜欢漫画,猪乐桃,夏达,姚非拉,呀哆......
    凉一直这样痴迷,偶尔兴致好了会看点儿外国名著《傲慢与偏见》,《简爱》,《呼啸山庄》,《瓦尔登湖》,《巴黎圣母院》......
    开始不再关注周围的人,沉溺在书里。
    凉变得孤僻。其实是在积蓄一种力量,与人交往的力量。
    就像是夏达说的,“有的人在交往中获得力量,有的人却一直在消耗。我绝对不是唯一一个。”
    凉在消耗,所以要在书里寻找力量。
    凉总是怀着忐忑的心,一面渴望不再孤寂,一面努力的在四面八方住上坚厚的围墙。
    是有些自闭的孩子。
    有时候,会梦见自己在烧的红颜的烙铁上舞蹈。细碎的脚步,踩着银铃的清脆声,旖旎了春日的光辉。
    会梦见躺在河流里月光皎洁的从茂盛郁茂的树叶里一点点偷出来,斑斑驳驳的下落。绕过树杈,缠着木的纹路。丝丝缕缕的绵密。
    凉不喜欢上课,因为要见到很多人。消耗殆尽了,依旧要坚守阵地。太艰难,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讲。
    在教室的日子,时间像是利刃。轻易而狠重的划破凉本就脆弱的灵魂。
    下课铃是中环天使下凡的乐章。
    上课铃是面目可憎的恶魔,青面獠牙煞有介事。
    年幼的时候,单纯的想着,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过去了六年。
    安看着凉的伤心难过,心里也难受的不行。知道她是那种随性的人,也就没法阻止她的任意妄为。知道她是倔强偏执的人,没法阻止她所做的决定。
    安是佩服她又很无奈。只是还很心疼她。
    还好,凉渐渐消失了青春期时的些许青涩,原本就坚定的人,愈发成熟。
    
    背负
    人有五个感官,一般的人只用眼来看这世界。
    凉用心,用耳,用每一寸肌肤,用灵巧的嗅觉,用明亮的眼眸。
    看见了世界上的人事,不知道有多少的凄凉怆然。凉看着,感觉着心渐渐的冷却,泪水都渐渐少了许多。
    凉只是觉得太过伤感。
    “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一如儿时看的戏曲,都一如这样,物是人非了。
    再欲说些什么,都是词穷语尽。
    心伤软弱又如何?依旧是水晶玲珑七窍心。
    麻木坚硬又如何?仍然不知世间戚戚然。
    快乐的是能够活在这世上又能够与花鸟虫兽相对言语欢愉满足。
    就这样安然的,不欠任何人什么的,活着。几年,或是几十年的时间。说短也不短,毕竟是人不如自己活的自由。说长亦不长,毕竟不是长命百岁般永生的活着的。只是满足。
    一直喜欢这样的洒脱。
    凉依旧是不会对世事妥协。
    即使是死去了,化作了一缕旖旎青烟。
    风吹散了去。
    也不过是这样,该纪念自己的人会日也想着自己,不该想念自己的人永远不会记得世上出现了个凉。而已。
    凉有自己的世界,不被理解也是没有关系的。
    谁又懂谁的挣扎?这世界上。
    只是满足于现在的状况。
    有安,有褫。
    一切简单蓦然懵懂,不动声色的力量。坚定安逸。
    
    死亡
    凉说一直对死亡的概念不清。觉得不过是化作一缕青烟。
    尝试了死亡的滋味。觉得不算是很痛苦。
    “闲愁最苦”。
    凉说没有觉得死亡比精神上的难受更痛苦。
    凉总是不能够满足世界的荒凉凄清。
    每个人都一幅浑浑噩噩的样子,不知长进。麻木不仁。
    凉还是孩子,不知道如何掩饰异世的思想,被孤立责难。心里苦不堪言。安总是开导,效果不好。
    凉不知还是有人那样在意自己的。会因为自己的死而绝望。
    看见安,在床边呆傻的不知所措,以为自己是做了噩梦。
    看见褫满眼温柔怜惜以及怕她真的死去的疼痛。
    看见颜的崩溃。
    看见卫的严厉阵痛。
    凉忽然明白是自己太不懂事了。
    原来死亡都是不易的事。不只是与自己有关的事。
    原来世事如此纠缠难辨。任何意见看起来干净简单的事都会牵动如此庞大冗杂的人事。
    是自己错了。
    是自己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了。
    凉答应了他,不会再轻生。
    凉不只是因为不想再死。
    只是累得很。
    世事繁杂到自己想不到的地步。是非一人之力能决断的。
    凉决定随命运的河流起伏飘荡,沉沦。
    其实死亡不是最坏的。
    认识到自己这样渺小无力,也不算坏事。
    到底什么事最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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