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是深夜，陆铭瑄随意洗漱之后就上床休息了，谁知道辗转数次竟然毫无睡意，只好起身开灯，在房里来回踱步。忽然觉得口渴，桌上的茶又早已凉透了，这才下楼准备泡一杯热茶喝。
    陆玥欣听见楼下有响动，批了件外套小心翼翼的下楼来看。
    “大哥，那么晚了，你干嘛呢？”
    “我睡不着，吵醒你了。”陆铭瑄端起茶杯拉着妹妹坐到了沙发上。
    “我赶画稿呢，本来就还没睡，今天阿贵打电话来家里找你，说是汇通的行长找你不到，你跑哪儿去了？”
    陆铭瑄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抬起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抿了一口茶问道：“玥欣，还记得你堔哥吗？”
    陆玥欣一时不明白哥哥话里的意思，只是听见林远堔的名字，高兴的笑了出来：“那还用说，堔哥待我好过亲生大哥的，我哪里会忘记他。”
    陆铭瑄刚要放下去的手顺势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小没良心的，你亲生大哥那里对你不够好了！”
    陆玥欣嫌弃的看看自己大哥，不满地开口：“人家堔哥拿奖学金给我买生日礼物，我亲生大哥只会花钱去哄自己女朋友。十三岁那年，我亲生大哥和堔哥一起去爬树掏鸟蛋，鸟蛋的影子都没看见就差点从树上摔下来了，还是堔哥出手救人，好彩没出什么大事。”
    “得啦得啦，个衰仔流芳百世，你亲生大哥遗臭万年好了。”
    看见陆铭瑄气鼓鼓的样子，陆玥欣讨饶一般的整个人趴到哥哥怀里：“那我不是很久都没看见堔哥了，心里挂著他嘛，自从你们大学毕业，堔哥去了上海，我们就没见过了，这么些年来连一封信都没有，那年父亲去世了，也没通知到他，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小丫头的语气里混着苦涩，这样的年纪竟也初尝到了物是人非的苍凉感。
    陆铭瑄搂着自己妹妹小心安抚着，陆玥欣从小被父母宠在掌心里疼，就算是父母先后去世了，也有自己这个哥哥替她遮风挡雨，心里是半分也不舍得让她体验这人世的无奈心酸的，可眼下这个乱世，他到底护不得她一世安乐，总有一天小丫头还是要自己去走那坎坷艰难的世道。
    想起当年，他从树上摔下来，林远堔为了救他，一失手两个人都掉了下来，把只有十三岁的陆玥欣吓得大哭起来，自己倒是没伤到哪里，可远堔使力的右手却生生的撞到脱臼。这件事，他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欠别人的总该还的，何况六年未见，他就算是给林远堔接风洗尘，这个礼物也少不得。
    昏暗的室内零星点着几盏煤油灯，坐在八仙桌边的男人划拉了根火柴，点着了嘴边的烟，目光或明或暗的照着正在把身上染血的纱布小心卸下的人，吞云吐雾地淡淡开口：“这广州城你可是多年未归了，如今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林远堔拆干净身上的纱布，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毛巾擦掉身上半干的血迹，那小麦色的皮肤上除了几道陈年的伤疤外再无其他：“呵，多年未回，没想到故地重游的第一件事就是骗自己过命的兄弟，真是讽刺。”
    抽烟的男人神色有异，手指夹了烟腾出一张嘴，想了一会儿，抖落了了几星的烟灰道：“从你入党的那天起就该知道，个人的荣辱得失远比不上民族的未来重要，我们这次不过是骗他运了一批货，但能救到的是前线千千万万战士的性命，这样的交易多划算。”
    “那么多年了，他还可以这样的顾虑我，不论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份情义终究是亏欠了。”林远堔自然是明白上级这样做的道理，他更清楚一个奄奄一息的林远堔远比一个活蹦乱跳的林远堔更能够赚的陆铭瑄的妥协。只是陆铭瑄把情义看的太重，反而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欺骗，这次的事倘若被他发觉，这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多数会毁在自己手上。
    “好了，做都做了，你就别多想了。早点睡吧，等事情一结束，你照样可以当他过命的兄弟。”他熄了烟头，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就准备离开。
    “哎！老顾！”听见林远堔的声音，被唤做老顾的男人停住了脚步，疑惑的看着他，“雨芹她，她还好吧？”
    老顾了然的一笑：“她明天就去你兄弟那边办事了，心里还放不下你的伤势，我今晚调她过来守夜，其他的事，你小子自己看着办。”
    林远堔点了点头，老顾就出去了。
    为了确保这次行动的圆满完成，他假装受伤的事，事先并没有告诉其他人。韩雨芹为了他牵肠挂肚了好几天，他看在眼里，自然是愧疚的。韩雨芹两年前调来广州，他们也是许久未见了，况且她明天就要离开，自己决不能让她一路担忧到上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