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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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昔再醒来的时候,似乎是深夜了,霖彦正坐在自己身边,用毛巾给自己擦脸。
池昔因为淋了雨、再加上一路劳顿,原本不严重的低烧变得很严重了。好在当时同车的几个乘客愿意帮霖彦把池昔送去附近镇上的医院,不然那种情况下霖彦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给池昔开了药、打了点滴,还嘱咐霖彦在旁边看着。
霖彦只好在旁边干坐了四个钟头。
“哥哥……?”看着霖彦的脸在眼前慢慢清晰起来,池昔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霖彦皱着眉。
池昔忽然伸出手,摸了摸霖彦的眉间,霖彦本能的挥开了他的手。
“一醒来就能看见哥哥,是我的愿望啊。”
霖彦并不相信他的话,“你别和我说话,看着你我就来气!”
池昔却靠过来,轻轻的用脸颊蹭着霖彦的膝盖,“没关系,反正哥哥以前也不喜欢和我说话。所以,只要哥哥在我身边我就会知足了。如果是许诺小的愿望,会比较容易实现吧。”
池昔的意思,霖彦一点也不懂。
以前是不理解,现在只是不想去理解了。反正自己也不会明白他真正的想法。
医院的环境简陋,医生把蛇泡酒和西药摆放在一起,透过茶色的玻璃,可以依稀看见屋檐上坠落的雨。霖彦拿了一个空的杯子,放到窗台边,去接漏到屋子里的水。再回到床前时,发现池昔又睡着了。
霖彦舒了口气,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休息。
沙发的质地很差,有几处破了洞,弹簧和棉絮都露在外面了。
霖彦翻了个身,看见摆在一旁的池昔的背包,放在里面的手机的屏幕正在闪烁。
霖彦坐起来,走过去拿起手机,上面一大串家里打来的未接电话。
按了一下回拨键,霖彦将手机放在耳边。手机很快接通了。
母亲惠美焦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池昔?!你去哪里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
霖彦没有回答,走到病房的门口,推开木质潮湿的门板,来到室外灯光晃动的屋檐下。霖彦的背贴着冰冷的墙壁,雨水从脚边流过。
大概是因为这里除了雨声的喧杂再没有别的声音的缘故,霖彦第一次觉得很安宁。
「池昔?」
“妈,是我。”霖彦低低的答了一声,“池昔和我在一起的。”
“霖彦……怎……你们现在在哪里?我们开车去接你们!”
“不用了,没什么事。”
“怎么会没什么事?!你自己离家出走就算了,你拖上你弟弟干什么?!你不知道他的伤还没好吗?!”抢过电话的父亲在那头破口大骂,“混账东西,你带着你弟弟去哪里了?!”
霖彦什么话都不想说,沉默片刻后切断了电话。
池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外面好冷。”池昔望着明晃晃的灯泡,抱着手臂笑了笑。
风将池昔的头发吹乱了,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黑暗的山峰之间,吹过来的雨水打在脸上,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皮肤冰冷的触感。
“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霖彦面无表情的说道。
“可是我还不想回去。”对方懒懒散散的说道。
霖彦看了池昔一眼。
“我明天就要回去。反正最后被骂的也只有我而已吧!”
“如果爸妈要骂哥哥的话,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哈,你能怎么办?”
“别人我都不管,我只要哥哥就好。”
池昔淡色的瞳孔看着霖彦。
霖彦别过头去,冷冷的说了一句:“疯子。”
池昔轻轻拉住霖彦的手,霖彦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或许在看远方的山的轮廓,或许在看一片漆黑的天空。
第二天清晨,坐上了回程的车。
为什么许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呢。池昔抬着头,喃喃自语着。
神的存在,难道不是用来实现愿望的吗?没有实现,即说是不够虔诚。世上悲伤的人依然悲伤,神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因为神要让人历经苦难之后涅槃吗?可是人一直都是迫不得已。
不管是什么结果,神都有各种理由推卸责任。
“真轻松呢。”池昔低声说着。
霖彦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安静点,吵到别人了。”
池昔笑了笑,闭上眼不再吭声。
………………
池昔是这片区被寄予考出第一名的希望最大的人。
光是他从医院消失这件事,就有不少人为此焦头烂额。
原本决定要詈骂霖彦的陆宏川,在看见池昔之后,注意力也完全转移了。霖彦蹲在角落边,默默的看着满屋子拥挤的人。
“关于之前的事,我们校董事会和老师们都讨论过了。”校长站在池昔的病床边,神色凝重的低着头,“我们会给予最大程度的处分,但这是最后一个学年了,还是希望各位私下沟通一下。”
安旭有些情绪激动的说道:“如果池昔是撞到头了,这个责任他担得起吗?!”
陆宏川说道:“把他开除是我们家能接受的最低限度,不然我们就上法庭解决好了。”
“陆同学……”校长面色为难的看着池昔,似乎希望他能调停一下。
但池昔望着窗外,幽幽的说:“是啊,开除是我能接受的最低限度。那个叫肖……什么的,想要祈求原谅的话,至少应该来找我本人吧?另外,也要和我哥哥道歉。”
一向温和的池昔,很难说出这种冷漠的话。
除了发烧以外,已经算是完全康复了,尽管如此还是要继续住在医院里听大人们讨论无聊的事,池昔的心情非常差。
站在校方的立场上,当然是希望能私下调解。因为之前甚至有记者过来了,所以现在人人自危,也不顾到底哪方受了偏袒、或是会不会有什么不公正的地方。总而言之,对于这所一流的名校,任何事当然以和为贵。
气氛变得很压抑。
深冬的城市,寒风刮过医院六楼的玻璃,发出嘶嘶响声,玻璃开始凝结起薄雾。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池昔翻身背对着那群人,闭上眼不想再说话。
………………
在出院的那天,池昔的班主任来了医院。
在开学的第一周有一个竞赛,按照以往的例子,全国教学评估排名第一的南大会直接录取前三名。班主任说明这件事的时候,神色非常愉快,似乎认定了这个名额非池昔莫属。简单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之后便离开了。
漫长的冬季,具体细化为天上被风卷走的流云,飘飞又沾在温热灯光上蒸发的雨,萧条街道上的霜露。最后都化成了透明的灰烬,消融在三月初的暖流之中。
初春开学,暖阳令人睡意绵绵。
七号考场内,只有笔尖摩擦纸面的嘶嘶声响,仿佛窗外的樱花若是飘落进来,都会惊起空气的涟漪。
答完题的池昔小憩了五分钟,睁开眼稍微直了直背脊,右手支撑住半边脸,微微歪着头,左手不熟练的握起一支笔,将几道题的最终答案用数道斜线划掉了,动作漫不经心,如同在草稿纸上涂鸦一般随意。
池昔走出考场的时候,从楼上落下一只纸飞机,转而被吹起的风送入了池塘中。
带着冰冷气息的初春的风,眼中映出墨绿色的死水。
扭曲的感情,傲慢,贪欲。每一条都是罪。
如果有神灵或是妖怪伏在少年的耳边低语着,那么也许是——
会下地狱的~呢~
在还未落入人们臆想中的那个无间地狱之前,就已经将现世的因果应验了。
只是这些话并不能传达到少年的耳中。
仍然有人在神前祈盼着,等待着被救赎。
“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呢。”坐在花园里游神的时候,偶尔会听见路过的老师这么说着。
“很久没遇见过像陆池昔这样聪明的孩子了。”
“这届的学生真厉害啊,安旭也很棒。以后会去外企或是研究所工作吧?”
“不管怎么说,前景都一片光明啊。池昔的那个哥哥就……”
池昔望着天空,闭上眼嗅着泥土的气息。
路过的安旭看见了池昔,便在他身边坐下,脸上挂着笑容。
“下个礼拜成绩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被南大录取了。当然,我八成也在名额之内。”
池昔没有说话,阳光落在睫羽上,目光平淡的仿佛在听陌生人的事。
“我把正确答案改掉了。”
“什……”愣住的安旭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这句话。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句话都类似于“我把自己的未来改掉了。”仿佛是个小孩子在赌气的时候才做出的决定一般。这句话让任何人都会觉得可笑又不可信任。
这种荒唐的事。
“喂,你之前和我说要念C大只是开玩笑的吧?!”安旭忽然间暴怒起来。
池昔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准备离开。“我已经说过要念C大了吧,竞赛得了名次会很麻烦,所以我早就打算这么做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对我而言,别的事都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你到底觉得什么事才是重要的啊?!”
“和你没关系吧。”
“喂!陆池昔!”安旭一把拽住池昔的手,“就算你没把我放在眼里,对我而言你始终都是我的朋友。真的有什么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说的吗?”
“你知道了有什么用吗?”池昔苦笑了一下,“爱上自己的哥哥,哪怕他十分厌弃我,我也依然喜欢他。你知道该怎么做吗?要我不再爱他的话,我做不到。”
“你在开什么玩笑……陆池昔你脑子还清醒吗?”
“我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池昔不打算再继续与好友对话,转身便离开了。
而之后池昔和安旭便极少碰面了。
池昔在家休息,打算一直等到考试,直至毕业。
原本以前就只是在学校才见面,离开学校之后连句话也说不上了。
同样留在家里等待考试日期的还有霖彦。因为之前发生的事,学生之间有了很多流言,决定要用功考上大学的霖彦,为了不受影响而向学校提出了请假。原本也有这样的潜规则,成绩无可救药的差生,会被提前发放毕业证书并被推荐到专科院校,或是自信在家学习以免影响到别人。
如果说池昔是被全校瞩目的资优生,那么霖彦就是连清洁工都不如的毫无价值的人。
要是自愿请假的话,校方当然会立马允准。
不被任何人注意的霖彦,连吃午饭的时候,也被忘记准备了碗筷。
池昔端着饭菜去了霖彦的房间,霖彦正趴在桌前做着试题。
“因为平时中午都是在学校吃饭了,妈才忘记了准备。别放在心上。”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答,池昔似乎也没有在等待他回答,将饭菜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转身走出房门的时候,又扶着门框回头看了一眼霖彦,“哥,加油啊。”
正在翻阅书籍的霖彦的手忽然顿了一下,接着缓缓开口道:“我之前不怎么用书桌,所以一直没发现……谢谢你的笔记。”
池昔原本如同沉在湖底的鹅卵石一般的心情,忽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可以教你。”
“嗯嗯……”霖彦很含糊的敷衍了几声。
大概是因为霖彦从未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过话吧。心里忽然涌动起的欣喜感,让池昔觉得心情非常愉快,连看着霖彦低头写题的样子,都忍不住想过去抱住他。
“爸妈过几天要出远门,到时候我来做饭好了。哥想吃什么?”
“叫外卖就好了啊……”霖彦心不在焉的说道,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装好的信封,递到了池昔的手里,“这个,帮我转交给千月。我不太方便去找她。你应该知道她住在哪里的吧?”
“千月是谁?”
霖彦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不想送就算了!”
池昔眼神空洞的回忆着这个名字。池昔也知道自己唯有这一点显得很异常。那就是,自己认为不重要的人,会很快的忘记。
“是那个女生啊。”池昔的低语里带有一声呵的笑意。
“什么啊?明明前段时间才见过吧。”
池昔拿起信封前后两面翻了翻,什么字也没写,简单的白色信封。
“我去帮哥哥送信。不过,能告诉我写的是什么吗?”
“和、和你没关系吧!我警告你!你不能随便拆开看!”霖彦忽然红着脸低头在纸上乱画起来。
不擅于人际交往的霖彦,完全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堪称情商白痴。所以这封信写的是什么,只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得出来了。内容无非千篇一律,没有教人阅读的欲望。
“就算我拆开看了哥哥也不知道吧。”池昔故意作弄了一下霖彦。
霖彦果然立马炸毛,“喂,把信还给我!”
“开玩笑啦,我不会拆开看的。”
“……”
“我什么时候骗过哥哥了?”池昔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因为已经六点了,正逢晚高峰,路上车流拥挤,来来往往放学的学生也不少。池昔不知为何有些晃神,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学校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并不记得那个叫做千月的女生的住址。
不过碰巧的是,此时千月正好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池昔?你怎么在这里……”千月有些惊讶的看着池昔。
“这个给你。”池昔把信递到了千月手里,遂即转过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女生漂亮的脸蛋甚至只映入眼睛不到五秒,转身便很快遗忘了大部分特征。
从某方面来说,自己也是情感笨拙的人呀。池昔苦笑了一下。
说起池昔和霖彦小时候的事,并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单纯的是天才弟弟和平凡哥哥的故事,只是因为霖彦的性格天生比较阴郁,所以两人的相处时常夹杂着很多怨恨和不满,虽然一向都是霖彦单方面的在讨厌池昔。甚至厌恶到希望对方赶快死掉的地步。
只是自从那次池昔被肖蒙从楼梯上推下去住院之后,霖彦才稍微意识到,如果池昔真的死掉的话,自己的生活才会真正走样。
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但是池昔躺在医院的那段日子,自己似乎完全透明了。
就算池昔死掉,大家也不会关心到作为哥哥的霖彦。
而偏偏被大家围绕着的池昔,却又对周围的人非常冷漠。池昔在乎的只有哥哥霖彦而已。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如果说是何种在乎,大概就是愿意为他改变人生吧。
不管是好友安旭,还是父母,都是可以转身便遗忘的人。这样实在无情,而且让人感觉不正常。但似乎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仍然以池昔为中心来围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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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的极慢极慢…并且随时可能坑掉…嗯,我说的是大实话orz